神驹之上的公冶缙,目光深沉地望着济水北岸。
天人境的庞大神念也早就铺天盖地向着对岸倾泻而去。
只是任由他如何施展神通,甚至暗自以术数之法卜筮,依旧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最后也只能用‘没有答案,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来安慰自己。
说到底,这场赌桌他已经上了,筹码也已经押到了赌桌之上。
此刻就算是潜意识里莫名生出几分后悔,也不得硬着头皮继续赌下去了。
“渡河。”
一声淡淡军令再次出口。
余下大军随之而动。
霎时间,只见济水之上千帆过尽、遮天蔽日,好不壮观。
紧接着中军竖起的那杆代表天子威权的龙纛也随之向着济水之畔迁移。
因为中军一道军令,一直拖到现在依旧没有渡河的曹武一营人马,总算见得了大将军公冶缙的面,不禁匆忙上前拜见。
“可怪本将阻碍了你立功的机会?”
听到公冶缙这话,曹武回想起那些黄天力士纵横肆虐恐怖一幕,本想向公冶缙道谢。
可再想到刚刚那数千袍泽瞬息惨死,这个时候道谢多少有些不妥。
故而只是抱拳躬身,摇头道。
“末将不敢!军中军令为先,立功其次,大将军既有军令,末将奉命而行才是本分!”
这话不但在其他人面前掩饰了公冶缙对他的偏爱与保全,也暗示了公冶缙。
说得不可谓不漂亮。
这一刻,曹武的机敏睿智,让公冶缙越发满意。
向曹武点头示意一声‘跟上’,已经来到济水河畔的公冶缙,望着即将渡过这片济水的大军,面上的神色终于是有了几分舒缓。
只是就在他准备号令中军渡河的时候,一道急速奔行于虚空的身影,突然语带颤音地高声呼喊一声。
“大将军!且慢渡河!”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都怔愣当场。
而随着对方这话的后半句出口,这份怔愣转瞬便化作震惊与惶恐。
“黄天大军已至身后六十里,一眼望去,不知其数!”
“敌袭!”
身后六十里!
一眼望去,不知其数!
此话一落,此刻留在济水之畔的人无不色变。
而公冶缙在脸色一变后,却是下意识道了一声。
“这……不可能!”
天人境的神念,散布之下何止千里!
更别说他还以神通术法仔细查探、推衍过,期间他还极为谨慎地让此战随行的一尊八境大朝奉时刻留意。
如此一来,怎么可能让对方悄无声息地摸到眼皮子底下?
六十里!
看似距离颇远,可实际上有此世武卒的修为加持,不过旦夕可至!
‘除非——’
公冶缙突然想到一个自己甚至不敢去想的可能。
念头倏忽转过间,公冶缙脸色隐隐一白,下意识将手中的金丝马鞭捏成齑粉。
‘还好,应该还来得及……’
望着前方即将横渡济水的大军,公冶缙努力安定了心神。
只要大军成功渡过济水,就算后面那些贼军来了又如何?
自己甚至可以反过来倚仗济水这道天然防线,在一举攻入冀州黄天老巢前,反过来大胜一场!
想到这里,公冶缙稍稍振奋了精神,正要传令全军加速渡河。
可这时,正与那尊八境大朝奉交手的黄天道首却是哈哈大笑一声。
“我计成矣!”
“公冶缙!今日这济水之畔,便是你死期!”
公冶缙霍然抬首,怒目而视。
“贼道住口!竟敢妄吐狂言,乱我军心!找死!”
说话间,公冶缙猛地伸手跨越无尽空间,向着对方抓去。
这一抓时机可谓把握得妙到了极点。
正巧那八境大朝奉一击将他打落九天,公冶缙这一虚空擎握,将好落于他掌间。
入目可及,那本就因为大法被破而遭受反噬的黄天道首,此刻可谓凄惨到了极点。
不但躯体已残,甚至就连天人秘境也是残破不堪。
可饶是如此,落于公冶缙掌中的他却是怡然不惧,反倒是神色尽显得意。
“你公冶缙能以数千禁军为饵,贫道自然也能以自身为饵。”
“今日以贫道一命,换你公冶缙一命,外加你雍廷十万甲兵!值了!哈哈!”
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很明显。
只是为了将公冶缙的十万甲兵生生卡死在这济水之间!
而现在他成功了!
随着他这话的话音刚落,公冶缙根本来不及反驳,便霍然望向对面的济水北岸。
而几乎与此同时,对岸刚刚立好阵脚的前锋大军,骤然传来一阵声振寰宇的怒吼。
“敌袭!”
“备战!”
神念终于清晰映照对岸的一切,公冶缙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却是闪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慌乱。
“弥天——”
弥天之术,号称欺天。
骗过他这个八境天人,不在话下。
只是……能骗过此刻藏匿在虚空中的那几位朝奉宫的太乙境宫主么?
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的公冶缙,眼神中闪过一抹迷茫。
等到身边一众禁军将领神色惶急地望向自己,口中急切道。
“大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是不是让大军退回来?”
退回来?
那就意味着直接放弃了已经登岸的前锋大军!
毕竟区区一万甲兵,根本挡不住对面蜂拥而来的黄天大军。
特别是在那些黄天大军后方打出的赭黄大纛上,赫然正竖立书写着【人公将军】四个煌煌大字。
法力催动,黄天道首瞬间寂灭无声。
可一尊八境天人的陨灭,此刻竟是无人在意。
公冶缙垂目思索了一阵,等抬头之后,终于还是重复了一声。
“过河。”
不过河,等到后方黄天大军一至,两相围堵,必死无疑。
唯有渡河,才能搏出一线生机。
此刻,一众禁军在短暂思索之后,顿时明白过来。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眼下除了过河,别无他法!
‘除非……他们这就么直接舍弃对岸那一万前锋甲兵,甚至此刻依旧在渡河的所有大军……’
只是这话有人敢说吗?
没人敢的!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即将完成合围的死局中,谋夺一线生机!
然后,他们这边决定刚下,还没等真正落舟济水,一切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敌军前锋奔袭三十里!”
“二十里!”
“十里!”
入目可及,一队有如移动高墙的黄天力士打头,奔行而至。
而后面分作两股的赭黄大纛,一者上书【豫州渠帅许】,一者上书【兖州渠帅丁】。
一瞬间,所有人面上血色褪尽。
真·死局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