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画妖之龙比起来，女孩的表情似乎很是满足，她虚抱着无法触及的龙躯，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上面传递而来的温暖。
此情此景，让王长生有些诧异。
画妖之龙看着女孩，随后又看了眼少年道士，眼神一凝，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下一刹，浓烈的白光从它们身后的空白画卷上散发出来。
说来也是奇特，整个小院都毁在了雷法的余波之下，只有这其貌不扬的画卷和支架，依旧保持着完整。
白光下，女孩和画妖之龙虚幻的身躯稍稍凝聚了一些，随后，二者同时飞向了画卷。
王长生扶着长剑的右手微微一颤，但犹豫了下，他还是选择了按耐不动——他在刚刚画妖之龙的眼神中，没有感受到丝毫恶意。
在他的注视下，女孩和画妖之龙融入了画卷之中，强烈的白光散发开来，令人根本无法看清画面上的模样。
一道白光勾勒而成的人形出现在画卷旁。
那是一个书生打扮、头戴垂冠的青年男子。
他朝着王长生的方向，深深作揖，声音模糊而失真：“在下祝子贤，拜见道长。”
“我原想为安米镇绘下真龙图，以祈得龙王垂怜，降下甘霖，谁曾想到头来反倒为贼人所趁，酿成了大祸。”
“一切皆为我之罪责，所有的罪孽我都愿意一力承担。只是巧妹还小，这一切与她本该无关。”
“她只是，太过想我罢了……”
“我本已死去，只是浓烈的思念，将我从画龙之灵的最深处唤醒。”
“我快要死了。”
“但在临死前，我想为巧妹留下一丝生机。”
“恳请道长，放巧妹一条生路，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啊。”
“作为回报，我将此物赠予道长，还请道长宽恕她无意的过错。”
一颗光团从画卷中飞出，来到王长生的跟前。
光芒散去，露出一颗乳白色的圆石，其形如眼，只是已彻底闭合。
“这是画龙之眼，唯有在自愿情况下，才可留存。”
“我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但这已是画卷中最珍贵的事物了。”
祝子贤身躯上的光芒陡然暗淡了许多，他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仰起头，用饱含骐骥的目光看向王长生的双眼。
“还请道长大发慈悲。”
王长生没有接下“画龙之眼”的意思。
他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只是保持着沉默。
纵观整个事件的始末，画师祝子贤和他的独女祝巧妹也都是受害者。
但后者同时也是加害者。
诚然，祝巧妹是受到了德远和尚的蛊惑，修行了所谓的“至善至怜妙法”，但她分身出无数眼妖子体，杀害了那么多的孩童，取走了他们的眼珠，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如此罪孽，又岂是他一个外人，说原谅就能原谅的？
可身前男人那深沉的爱女之情，也让他于心不忍。
所以，王长生选择了沉默。
而沉默，很多时候，就代表着拒绝。
祝子贤的眼中浮现惨然之色：“道长，其实我和巧妹都已是必死之人，我所谓的一线生机，不过是她转世的一抹微小可能。”
“这一世，她确确实实，已经死去了。”
“就算转世，她也不再是如今的她了。”
“还请道长慈悲，给小女一线之机。”
说话间，祝子贤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王长生依旧沉默。
眼看着祝子贤的身躯越来越透明，即将死去，却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王长生微微一叹，终是动了恻隐之心，摊开手，任由“画龙之眼”落在他的掌心。
“道长慈悲。”
祝子贤声音哽咽。
他的身躯逐渐化作光点，汇入画卷之中。
而散发着浓烈白光的画卷，也随着祝子贤的融入，光芒达到了鼎盛。
刺目的光辉，令王长生不得不眯起眼，抬手挡在身前。
足足十息，光芒才缓缓褪去。
王长生放下手，看向前方。
只见偌大的画卷与木架已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废墟堆上一个小小的白色生物，盘旋成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