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的数据已在洪范脑海中构建为一座立体地图——其间不止有虫群挖掘的地道、水系、岩石,甚至还有他自己的经行轨迹。
地宫正中心,地下数十米深处,四个数十米见方的巨大地穴赫然呈现。
【目标确认。】
洪范掉头离开,破入数十米外一段没有虫族停驻的通道。
呼吸,换气。
空气湿闷。
刺痛起于鼻腔,随气管一路往下,最终在两肺引发轻微的腐蚀感。
不适,好在问题不大。
通道寂静,内部温度三十度上下,比地面高不少,但远不及汪升荣的描述——大约是地宫建成不久,产卵孵化之类的生化反应还未大规模开始。
黑暗浓稠如墨,不见五指。
洪范倾听着远处兵虫窸窣的移动声,直到血液与肺腔再度被氧气充满。
于无声中他向后倾倒,没入流水般的沙土。
地宫边缘的通道,吃肥了的工虫结队前行,突然被身下拔起的地刺阵穿透。
负压,失血,躯体逐渐失能……
死亡的征兆触发工虫的报警机制,自气孔散发出特定荷尔蒙,引来附近的巡逻兵虫。
往后数分钟,同样的情况在不同位置重复数遍。
虫群的散布在不知不觉间被调动偏移。
而同一时间,洪范已抵达一号产房。
隔着土层他能感觉到一个体长过二十米的巨型物体压在夯实的土地上,几乎是一动不动。
最后的薄土悄然分开。
千万道轻微细碎的摩擦声刮耳交织。
四十摄氏度以上的湿热空气侵染弥漫,带着令人恶心的酸味。
洪范竖起手指,以指尖释放的炽火真元作为光源。
黑纱褪去,万象呈现。
产房顶面很高,形状近圆。
一头数倍于大巴车体积的长虫躺在斜侧,从前往后分为三节。
【这就是母虫。】
洪范无声比着口型。
作为由普通兵虫二次变态发育而来的繁殖特化体,母虫绝大部分外骨骼都被外力粉碎剥离,为躯体大型化解除限制。
代价同样触目惊心。
肢体退化脱落,肉体失去支撑,庞然身躯像一个软口袋般瘫在地面,连外口器都无力开合。
洪范屏住呼吸,移动视线,正对上母虫米余宽、黑洞洞的呆张巨口。
活像个支在地上的簸箕。
它面无表情、头颅一动不动,好像已死了好久。
但洪范知道没有。
因为密密麻麻的肥壮工虫拥挤在产房另一边,以自身血肉与胃囊中碎块化的金属矿石为献祭,井然有序地走入母虫的口中,深入它的胃袋,在强酸的腐蚀与厚实胃壁的碾磨下化作战争的资粮……
空气中的酸味大约是从这来的。
它们在饲喂母虫,而食物是自己。
洪范忘我般站着。
他看着母虫的第三节躯干缓缓隆起,蠕动。
一个巨大虫卵湿漉漉地从尾腔中排出,被工虫们承托着转运。
毛骨悚然的感觉在此刻凝为实质。
进食、繁衍、抚育……
这本该是充满了情感的过程,但洪范眼中的一切更像是血肉组成的全自动工厂。
产房另一头,兵虫们似乎捕捉到了微弱的反射光,掉头往这边过来。
【虫群有心吗?】
洪范默然出神。
【或者它们的打造者就是它们的心……】
潮水般的虫群与其说是无数生物的组合,不如说是一具外接的恐怖肢体。
传说中树神身躯数百里,威能无穷,而虫群多像是祂花了上千年给自己打造的义肢。
【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洪范想不明白,只得将一切迷思付诸火焰。
火玉,炽潮。
烈焰顺着爆炸迸发出来,将产房内的温度顷刻拉到一千度以上。
所有有机物,不论生死,于此刻一并燃烧。
很快,四座产房被火焰一一涤净。
帅虫们暴怒地指挥沸腾的虫群在通道内搜寻,速度最快的寒云半刻钟后亦抵达母巢上空。
可惜所有手段都于事无补。
地宫更深处的地底,洪范已悄然往第二处母巢的方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