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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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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栅栏往外走去,只见整个营地一片混乱,有马的吐蕃军正在向西北狂奔,没马的牧民们正抱着牛羊痛哭,远处传来了鸣金声与嘶喊声。

    可气!世事又是如此不讲道理,明明他不需要与高晖你死我活就能安然出来,没来由被抠坏了一只眼、吃了一嘴的屎。

    他也不知往哪逃,既不想被唐军捉住,更不想被达扎鲁恭捉去折磨,遂往北面人少的方向跑去,打算以后隐姓埋名。

    忽然,前方的营帐传来了打斗声,李齐物连忙躲起来。

    偷眼瞧去,有吐蕃兵正在杀人,被杀的正是高晖身边的亲兵,前面就是高晖的帐篷。随着几声惨叫,那些吐蕃兵杀了人,也就离开了。

    李齐物正要走,忽然心念一动,高晖劝达扎鲁恭来乾陵不会真的是请君入瓮吧?

    “这么蠢的计谋,且惊扰高宗,没道理的。”

    虽这般说,他还是往高晖的帐篷走去,翻翻找找。

    忽然,有人呻吟着道:“李公。”

    李齐物回过头,见是一个重伤在地的年轻兵士,他连忙过去,问道:“高晖是不是与朝廷有所联络?”

    “我是白将军麾下……盗得达扎鲁恭帐中的信件……呈于朝廷……”

    “好!好!”李齐物大喜,道:“我来救你,你能不能把你的功劳分润我一点。我也是心向朝廷啊,你就说,我帮了你,这次大胜也有我尽的一份力。”

    他踟躇了一下,伸出他高贵的手,摁住了那兵士的伤口。

    但滚热的血还是从他的手缝间涓涓而流。

    李齐物吓得大哭,道:“别死啊,我救你,你救我。”

    “信……腊丸裹了……在我……肚子里……”

    “什么?”李齐物不明所以,问道:“是什么信?能保住我吗?”

    那兵士喃喃道:“国难当头……等大唐过了这最艰难之际……日子就好过……”

    李齐物感觉自己按不住伤口了,扭头寻找着裹布或伤药。

    可渐渐地,他感到那兵士身体里的心跳越来越弱了。

    “你别死了,你得和我一起回去。”

    “回家……我家在……竟陵郡……”

    “我就是竟陵太守!你说,你家在哪,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士没再回答,睁大了眼,眼里带着无尽的眷恋,心跳已然停了下来。

    唐军这场大胜,他的功劳最大,偏偏到死,连名字都没有报给李齐物听。

    “娘的,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不报名字,我怎么证明我是忠臣啊?”

    李齐物骂骂咧咧地站起身,颓然想要离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发呆。

    好一会,他拾起一把刀,双手握着,对着尸体哆哆嗦嗦。

    “你冒死拿回来的信,你也不希望它最后没用了,对吧?我是在遵照你的遗愿。”

    说了这句话,李齐物跪在地上,用刀划开了尸体的腹部,抬手,伸进了那赤热的身躯。

    手上满是血与黏液,他终于摸到了一枚圆滚滚的蜡丸。

    拿起蜡丸,他转身向要走,走了几步,却是犹豫了,犹豫了很久,他转身寻了一把大刀,到旁边的柏树下掘起土来。

    一边费劲地掘着,嘴里还嘟嘟囔囔道:“让你陪葬乾陵,是你莫大的恩典。”

    他干不来这种粗活,从白天挖到黑夜,也没挖出多少土来,最后气馁地丢下了刀傻站在那。腰佝偻着,头无力地垂着,眼里流着血,身上散发着屎臭味。

    “也是,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我给你挖坟?”

    自言自语着,李齐物给了没用的自己一巴掌,转身走向唐军。

    他攥紧了手中的蜡丸,高举着,大喊道:“忠臣,我是大唐的忠臣!”

    唐军士卒奔过,将他一把摁在地上,他也不反抗,只是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

    “忠臣,忠臣……”

    ~~

    入夜。

    王难得坐在大帐内,一边擦拭着他的铁枪,一边听着军情。

    “达扎鲁恭向西逃窜了,郭晞已经率骑兵去追。”

    “陛下到了吗?”

    “御驾到了北边十余里。”

    王难得站起身来,道:“我亲自去迎。”

    “还有一件小事,军中擒得了李齐物。”

    “李齐物?”王难得道:“陕郡太守,提携了安禄山谋士高尚的那个李齐物?”

    “是。因此事,他这些年不得重用,跑去勾结吐蕃,这次被活捉了,却说自己是大唐的忠臣,盗得了重要情报献上。”

    “情报呢?”

    一枚带血的蜡丸就被递到了王难得的手上,他直接把蜡丸捏碎,展开来,里面是一封信,全是用吐蕃文写的。

    王难得久在陇右,能看得懂吐蕃文字,可看过之后,他却是皱了皱眉,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赤松德赞越权了’,这是何意?”

    他急着去见薛白,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郑重地把信收好,连夜就赶往北面大营去见薛白。

    当年一起共谋大业,如今薛白已登基称帝,王难得对此事的激动却与旁人还不同。

    他赶到营地,首先却是见到白孝德正在辕门处听人禀报。

    “高晖已经死了,想必他们也没能幸免。”

    “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少不能让他们埋尸荒野。”

    白孝德说着,转头见到了王难得,遂上前相见,交谈了几句,遂说起他派遣在吐蕃军中的细作还未回来。

    王难得忽有所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了过去。

    ~~

    俘虏营,朗结赞躺在栅栏边睡着了,感到又有唐军的战马过来舔自己的脸了,他不耐烦地躲开。

    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有唐军士卒押着几个俘虏过来。

    “我都说了我是忠臣,我一直在冒死为大唐打探情报!”

    “放开,带我去见陛下……”

    朗结赞目光看去,发现其中有那个拿茶叶与自己换奴隶的李唐大臣李齐物,正在嚷个不停。

    说起来,正是因为这笔交易,他才会被捉,可恰又是因这笔交易,他没有被杀掉。

    那边,李齐物嚷着嚷着,回头一看,忽然道:“他能证明!野布东,你告诉他们,我是要把你带到大唐,为太上皇演奏乐曲,你告诉他们!”

    朗结赞随着李齐物下巴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被换走的奴隶野布东也在。

    之后,随着李齐物的嚷嚷,野布东还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说,这个是你的主人吗?!”

    野布东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唐军士卒便问道:“他在吐蕃官任何职?!”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这个该死的奴隶!”

    朗结赞破口大骂,同时连忙以眼色示意野布东看自己的口型,提醒野布东他现在是吐蕃的重臣。

    “让你说!”唐军士卒给了野布东一鞭,问道:“他是不是吐蕃的宰相?!”

    “差不多,是大臣。”

    “把他带过来!”

    朗结赞于是被带出了俘虏营,入了一顶帐篷,只见里面坐着许多人,都是唐军的主将,但他也都不认得。

    他不敢多话,默默站定。

    “给他看看信。”有人吩咐了一句。

    于是,一封信便被递到了朗结赞面前,他看过之后,骇然色变。

    “看样子,你是看懂了。”有唐军将领用吐蕃语说道:“说说吧,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朗结赞额头上又有冷汗下来。

    他就是一天到晚流汗,脸上咸得很,马儿才总喜欢跑来舔他的脸。

    “我,不太知道详细的,但如果……”

    话还没说完,朗结赞就挨了重重一鞭,膝弯处也挨了一脚,跪在地上。

    “说!”

    一柄刀架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信,应该是摄政大臣玛祥写给达扎鲁恭的,看口吻,是玛祥写的。”

    朗结赞已经落魄,其实也不知道吐蕃的核心之事。但他为了活命,只能迅速开动脑筋,根据信上的内容,结合之前在父亲那听到的抱怨,猜测一二。

    好在他有些滑头,在朗氏家族中见闻也广,能说出一点东西来。

    有人问道:“这里‘桑堆与杰巴成了狼崽的爪子’是什么意思?”

    朗结赞道:“桑堆、杰巴,是佛教里的金刚,指的应该是赞普身边的两个近臣,墀桑雅甫拉、洛德古囊恭。他们和我的父亲也认识,私下常说,不满意玛祥与达扎鲁恭,一内一外,一文一武,把持国事。”

    “这里‘焰纹出现在了狼的额头’又是什么意思?”

    “是吐蕃的一个传说,额头上有白焰毛的狼六亲不认,会咬死它的父母。应该是说,我想,应该是说赞普想要亲政,有了动作,玛祥说他越权了。”

    “玛祥说‘象雄同意了’,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象雄可以说是吐蕃的一个大部落,首领称象雄王,是苯教的起源地。”朗结赞一边想,一边道:“象雄同意了,应该是他们准备一起废掉赞普……吧?”

    唐军将领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有人问道:“这是玛祥的笔迹吗?”

    朗结犯了难。

    他又不是真的吐蕃重臣,哪有机会瞧过摄政大臣的笔迹?可现在若是穿帮,他可就必死无疑了。

    假装仔细辨认了一会,他点点头,道:“是。”

    “你确定?”

    按在朗结赞大腿根上的刀又往下压了压。

    他头皮一阵发麻,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我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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