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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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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丘城门大开。

    薛白策马穿过城洞,很快就见到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官员往这边迎来。彼此还未见礼,他便知这就是张巡。

    因为薛白还从未在旁人的眼睛里见到过这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张巡显然是一个内心极有主见、且不容易被外界所干扰之人。

    但另一方面,他并不死板,相反,甚至有些洒脱、不拘小节,比如见礼时他没有一板一眼地叉手行礼,只是稍稍一揖,之后便以热切、真诚的目光看向薛白,毫不掩饰他对收复雍丘、迎来援军的欣喜。

    不像旁的官员喜欢展现自己,张巡见到薛白这个一方太守,寒暄之后首先做的就是引见了身后的几个将领。

    说是将领,其实大多都只是一些县城中的巡捕、兵丁,官职最高的就是淮阳军的郎将雷万春,也是这次夺下雍丘的功臣。

    薛白耐心听着,并不因他们官小位卑而有轻视,末了,还看向张巡身后身披盔甲、气势不凡的两人,询问他们的名字。

    “他们并非将领,这是南霁云,我起兵讨逆时,他在真源玄元皇帝祠前第一個响应我,我嘉其壮勇,欲举荐他为将。”张巡回身引见了左手边身材高大的一人,抬手引出右边一个,道:“这是姚訚……”

    薛白上下打量了他们,赞道:“都是好壮士,大将之才。”

    “小人是运河上的操舟人,原本连名字都没有,就叫南八,还是县尊为我起的名字。”南霁云颇实在,道:“当不得大将。”

    他开口便是很浓重的乡间口音,但谈吐却还不错,该是个出身贫贱却好学之人。

    “当得。”薛白拍了拍南霁云的肩,“男儿不怕出身低,时值变乱,正是挺身而出、建功立业之时。”

    “我一定不辜负太守厚望!”

    此时光武军已有大半进入城中,薛白遂领着张巡过去与诸人相见。

    “这是云中军使王兄难得,是我们的先锋大将,曾于万军之中一枪挑下吐蕃王子……”

    说话间,薛白忽停顿了片刻,更郑重地把张巡拉到了另一人面前。

    “平原太守颜公,讳杲卿。丈人,这是真源令张巡。”

    “好啊,军务繁冗,正愁没有帮手,张县令来得正好。”

    “正想向颜公多请教。”

    这年,颜杲卿已年过六旬,张巡则是四十五岁,官位也有尊卑,但两人甫一相见,莫名便十分投机,才聊了几句,便因为对河南形势看法一致而惺惺相惜。

    颜杲卿更是开了个玩笑,说薛白是他的养女婿,故而没成为他的忘年交,张巡却必须与他为友。

    薛白见此一幕,不由想到一句诗“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说的是张巡守睢阳,陷落被俘,敌将发现他只剩下四五颗牙齿,却是因卫国心切,咬碎了牙;颜杲卿被俘后大骂安禄山,被钩断了舌头。

    眼下,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薛白也不愿让它们发生。

    ~~

    薛白暂驻在雍丘,算是达成了南下之前他与颜杲卿所议的第一个战略目的——阻止叛军染指江淮粮食。

    倘若如高仙芝所说含嘉仓并没有储备粮,那这对叛军而言,将是一件极为不利之事。可若高仙芝只是找了个借口,那至少一年之内叛军都没有粮草之虞,而雍丘肯定是守不住一年的。

    另一方面,薛白还不知首阳山的情况如何、守住了没有?

    他迫切地需要得到情报,无非是两个办法,一是打响旗号,等待他的人把消息送来,但如此也势必吸引来叛军与朝廷的批捕文书;二是尽快杀向首阳山,亲眼看看局面如何了。但不管是哪个办法,都被萦阳、开封、陈留的叛军堵着道路,必须得将其击败才行。

    不等薛白想出办法攻打陈留,叛军却已先行一步攻到了雍丘。

    光武军还没在雍丘城中休整完善,伤员们身上的伤口尚未来得及结痂,候骑从城外归来,称发现了大股叛军兵力自西而来,看阵势恐有五万余兵马。

    薛白召众人商议,皆认为该坚壁清野,防守反击。

    张巡却有些不同的看法,道:“坚守固然不错,更宜‘守中有攻、以攻代守’,叛军虽五倍于我军,必是诸将合兵,互不统属,号令不齐,今若趁其立足不稳,出其不意击之,必然惊惧,贼势小折,则城更易守。”

    薛白至今也见过一些名将,各有不同,王忠嗣用兵统筹全局、擅于驭下;王难得悍勇无双,锐不可当;张巡却与他们不同,心志虽坚定,战术却十分灵活。

    更为难得的是,张巡一直以来都是任文职,从未打过仗,偏有这般独到的见解。

    “叛军既是诸部合兵,我军可分兵出击,使他们各生自保之心,不敢互相支援,方可全身而退。”

    计议既定,薛白遂开始布置,由王难得、姜亥、李择交、马相如、刁万岁各领一千人出城突袭,张巡自告奋勇,愿领真源县兵出城,好让王难得在城中随时接应。

    待叛军近了,果然是诸将旗帜繁杂,由叛军李庭望统领,兵马由令狐潮、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杨万石等部组成,他们抵达当日,还在扎营,唐军便分头杀出,直捣其阵。

    叛军不得已,只好暂撤了几里,士气为之一折。

    唐军诸将纷纷回城,各报斩获,其中,张巡所率县兵斩获首级虽是最少,但竟是赶回了百余头牛羊。

    “巡杀敌甚少,让太守见笑了。想必叛军必围困雍丘,断绝交通,遂驱了些许牛羊,聊添粮秣。”

    薛白遂看出张巡用兵不仅是战术灵活,更重要的是,他时刻都记得大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一人的斩获与功劳,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取得后勤补给,早做准备。

    一场变乱,倒显出这个真源县令极为不凡的名将天赋、兵法造诣……

    “呜——”

    天还未亮,薛白再次被敌军攻城的号角声吵醒。

    他披了盔甲登上城头,望着远处那乌云一般的阵仗,意识到叛军的兵力补充得非常快,反贼从来不忌惮于强征百姓。

    远远地,有几骑赶到了城下,令狐潮在盾牌的掩护下,对着城头大喊了起来。

    “贾贲、张巡,我等往日邻县任官,今有一事好言相告!且看箭信!”

    随着这句话,有叛军骑兵上前,将一支利箭射向城头。城上守军不管原由,当即张弓也向他射去,他连忙狼狈逃窜。

    “此为圣人之旨意,府君举兵,皆为薛白之迫害逼迫!今圣人所命河北招讨使贺兰进明已发文书搜捕薛白,你等听命于他帐下,岂非违旨不遵?!”

    张巡过去拾起那支箭信,也不看,递给南霁云,让其射回去。

    他则走到薛白身旁,道:“太守,贼欲以离间计乱我军心,可否容我压他气势?”

    “如何做?”

    “令狐潮妻儿尚在城中羁押,可当众斩之。”

    薛白转过头,看了眼张巡的眼睛,发现他并非是不仁,眼神冷静但也是有悲悯的,只是那悲悯很远,悯的是全天下的苍生与大唐的社稷,不为寥寥几人所动。

    “若任令狐潮胡言乱语,恐伤军心,不如先伤他之心。”张巡很清楚该怎么做,再次开口。

    薛白也不知在想什么,此时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很快,令狐潮的妻儿便被带上城头,站定之后,城上呼喝令狐潮看清楚,然后,刀斧手举起刀,利落地斩下。

    人头滚滚落下城头,无言地述说着战争的残酷。

    令狐潮目眦欲裂,大怒,喝令士卒强攻,誓要将雍丘城夷为平地。

    叛军遂在雍丘城外架起投石车,往雍丘城头抛射石头。

    但薛白早已令人在城中造好了两座巨石砲,等叛军才架好投石车,城门抛射而出的巨石已经猛然砸向他们。

    “嘭!”

    伴随着巨响声,叛军的投石车轰然碎裂,同时碎掉的还有他们攻城的信心……

    如此,攻城月余,双方历经大小两百余战,中间还过了一个中秋节,李庭望见久攻不下,而雍丘守军对叛军却已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便起意撤去。

    毕竟对叛军而言,眼下最关键之处在于攻下潼关,精锐悉集于潼关,无暇东顾。

    ~~

    张巡十分爱惜地擦了擦手中的千里镜,往城外的叛军大营望了许久。

    末了,他心中不由感慨道:“真是利器。”

    凭借千里镜,他方才观察到了一些异样,遂大步赶上城楼,到了薛白面前,道:“太守,我推测叛军要撤了。”

    薛白正与姜亥对着地图在低声商议着什么,闻言回过头来,目光闪动,问道:“张县令可是想出城追击了?”

    他近来向张巡也学到不少兵法,在战术的运用上灵活了许多。

    “正是。”

    张巡道:“叛军既退,我军若乘胜追击,必有所获。”

    薛白问道:“若是佯退,实设下伏兵又如何?”

    “叛军攻城不下,士气低落,已无战心,我等岂惧伏兵?”

    张巡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奇怪的是,薛白也总是对张巡很有信心,但凡他提出计策,薛白总是依言调兵遣将。

    于是,叛军才退,雍丘城立即城门大开,唐军袭卷而出,追着叛军杀了过去。

    事实又证明张巡的判断是对的,叛军根本无心应战,但也没想到唐军会死缠烂打地追杀不止,直追了十余里,叛军终于大溃。

    战场上血流成河,南霁云正远远盯着李庭望的帅旗追击。

    他虽是船工出身,却有着不俗的骑术与箭术,是几年前由一个流放的将军教给他的,对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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