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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菩萨望着弥勒渐行渐远,轻轻吟诵道:
弥勒真弥勒,
分身千百亿。
时时示世人,
世人自不识。
天上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
转眼之间,一百五十年岁月悠然而过,大唐帝国已经步入了血色黄昏,江山摇摇欲坠。群雄争霸,烽火连天,战乱频发,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局面……
浙江明州一带,因远离北方权力中心,位于东海之滨,时局虽然动荡,总算还能避开战火,偏安一隅。
明州所属的奉化县境内,有三条主要河流:剡江、东江和奉化江。其中奉化江水穿城而过。
奉化县城北面三里远近,县江西岸,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长汀村。
村里有户人家,男主人名叫张重天,娶妻窦氏。张家世代务农,淳朴善良,由于夫妻二人格外勤劳家底颇为丰盈。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张重天成婚多年,却一直膝下空空,尚未生育子嗣。
这一天清晨,东方刚刚发亮,张重天便来到江边的田间劳作。他正在忙着平整土地,忽然听到江中水声大作,波涛轰鸣。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发现滚滚江水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呼啸而来,奔腾而去,大有一泻千里、不可阻挡之势。
张重天在江边生活了半辈子,见惯了春汛的洪峰浊浪。然而,令他感到奇特的是,在低沉如牛吼、震颤如雷鸣的波涛声中,好像有一缕飘飘悠悠的仙乐从高邈的宇宙深处传来,在波浪之间回荡……
于是,张重天更加惊奇地看到,浑浊的江水之中,居然漂浮着一朵莲花,最令他难于置信的是,莲花不是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之上,一泻千里的洪流之中沉没,没有被冲向遥远的天边,反而徐徐向着他飘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要飘到他的脚下……
张重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使劲闭了闭,然后再睁开。果然,莲花不见了踪影。
但是,在莲花消失的地方他又看到了一捆柴草。
发洪水的时候,水中经常漂浮着一些大树、木头、猪羊、马牛,所以,一捆柴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柴草上竟然躺着一个赤条条的男娃!
江水浩荡,浊浪翻滚,洪峰涌起,旋涡丛生,小小柴捆在汹涌的波浪中无助地逐流沉浮,随时都有被浪头吞噬、沉沦江底的危险。
然而,面临灭顶之灾的男娃却浑然不知,好像舒舒服服地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陶醉在甜蜜的梦乡……
童心纯真,令一切所谓的祸福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君不见有儿歌曰:小小猫儿欢乐多,唱着歌儿上山坡,遇见一只大老虎,揪着胡子叫哥哥……
张重天没有多想赶紧用耙地的长柄镢头将柴捆拨拉到跟前,一把将小男孩抱了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他刚刚抱起孩子,那捆柴草便散开了,沉没了,再也没有了踪影,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而怀中的那个孩子,却在冲着他咪咪发笑,好像早就知道会被他从洪水中捞起来一样……
张重天看到这个男孩白白胖胖、圆头大耳、相貌端庄、天生一副大富大贵的模样,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连镢头都忘了拿,一溜烟向家中跑去。
距离家门老远,张重天便兴奋地忍不住叫了起来:“老乞婆、老乞婆!”
张重天生性诙谐,又一直无儿无女,所以平时总爱与自己的老婆开玩笑,戏称她为“老乞婆”。
窦氏正在家中做早饭,忽然听到丈夫在外面叫唤,而且声音极为欢快,一边向院门口迎接,一边笑着说道:“当家的,你是在路上捡到金子啦,还是从地里挖出银子啦?看把你乐得!”
张重天推开院门,说道:“既没拾金,也没捡银,却比金银珍贵一万倍!老乞婆,你瞧,你瞧啊!”
一个比年画里画得还要可爱的男孩,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我的天啊!”窦氏慌忙将沾着菜叶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双手接过了孩子。
这孩子不但不认生,反而像是与窦氏很有缘似的,张开双臂,一头扎进她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窦氏那个高兴啊,差点将自家的房子都乐翻了……
半晌,窦氏才想起来问张重天:“当家的,你是从哪里抱来的这个神仙娃娃?”
张重天说:“县江发了大水,他躺在一捆柴草上飘了过来,我赶紧把他从江里捞了上来。”
窦氏说:“哎呀,洪水连天,这小娃娃居然没被淹死,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家的,咱们就收养了他吧。”
张重天膝下无子,心里早就萌生了留下这个孩子的打算,所以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
窦氏使劲亲了孩子一口,说:“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有儿子啦!”
张重天见老婆高兴得不知东西南北,连做饭都忘了,便调侃说:“老乞婆,你有了儿子,就不要老头子了?我可是饿得肚皮贴到后背上了。”
窦氏说:“你三四十岁的人啦,又不是没吃过饭,饿一会怕什么?我要先去找一个小被子,把我儿子包起来,千万别让他着了凉。”
窦氏将孩子抱到屋里,放在床上,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适合孩子穿用、铺盖的布料。
张重天知道,一时半会吃不上饭了,只好坐在一边等待。
那孩子独自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像是无比快乐的样子。
张重天若有所思地说:“这孩子光着屁股在水里飘了这么久,不但没冻着,没呛着水,而且还能在柴草上睡大觉,真是难以相信。”
窦氏一边拾掇一边说:“这个孩子命硬,什么样的灾难都能避开。他不偏不倚恰好飘到你的跟前,倒像是专门来给咱们当儿子的。”
张重天回忆道:“一开始,我明明看到的是一朵金莲。谁知,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听到这里,窦氏像是恍然大悟,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惊叫道:“天哪,这娃娃是观音菩萨给咱们送来的!”
她放下手中的布料,双手合十,极为虔诚地喃喃念道;“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您终于显灵了!,,唵嘛呢叭咪吽。,,,……”
张重天“噗哧”一声笑了:“不是送子娘娘,而是送子爷爷。”
窦氏一脸的严肃,说道;“孩子他爹,你不要胡说八道!”
张重天仍笑眯眯地说道;“娃娃本来就是我抱回来的呀!”
窦氏问:“他为什么能在大洪水中安然无恙?”
“这……”
“他为什么偏偏跑到你眼前?”
“这……”
窦氏连珠炮似的发问,张重天吭吭哧哧,无法应对。
最后,窦氏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前些天到岳林寺烧香拜佛,在观音菩萨面前许了愿,所以今天灵验了。他爹,咱们得尽快找个时间,到岳林寺还愿去。”
……
六祖惠能说到岳林寺这里,不由得停了一会,然后,颇为赞赏地说:这座规模宏大的寺庙,与长汀村一江之隔,前身是三百年前南北朝时梁武帝大同二年(公元536年)所创建的崇福院。
寺庙亭台楼阁,高耸巍峨;飞檐斗拱,巧夺天工;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大唐中期,被南北称之为的“六祖惠能呼啸出世”,在曹溪宝林寺高扬“顿悟成佛”的大旗,开创了禅宗狂飙突进的崭新局面,蔚然成为中国思想史上的一大奇观。
到了晚唐,恰恰是禅宗发展的鼎盛时期,天下寺院,十有其九归宗为禅,所以,崇福院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座禅僧寺院。
有一天,崇福院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游人。他就是著名诗人当朝宰相李坤。
李坤与好友元稹、白居易交往甚密,所以,他不但是新乐府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写下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流传千古的诗篇,而且受他俩的影响,也虔信佛教,与一些著名禅师成为了至交。
这一年,他回老家无锡探亲之后,顺便游览江南山川寺院,寻友访禅。
在崇福院,他与几位禅僧相谈甚欢,雅兴所致,欣然命笔,写下了一方龙飞凤舞的匾额。
然而,数年之后,会昌五年,唐武宗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灭佛运动,崇福院被拆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李坤的墨宝自然也一同化成了灰烬,连李坤也于一年前被唐武宗一脚踢出京城,充任了淮南节度使。
仅仅一年多之后,唐武宗演完了最后的疯狂,因服用道士的“仙丹”而中毒身亡,曾经出家做过沙弥的唐宣宗即位,开创了大唐王朝最后一个太平盛世——大中之治。
大中二年(公元848年),闲旷禅师云游来到奉化,看到崇福院的断壁残垣,不禁伤感嘘叹,泪流满面。
他悲愿萌生,放下钵盂,挂起行囊,有心重建这座古老的寺院。
闲旷是一位明心见性的大禅师,悟道宏深,慧眼通天。当天夜晚,他在崇福院废墟之中跏趺而坐,进入了灵明奇妙的禅定状态,于是,他敏锐地感觉到,隔水相望的县江东岸,佛光闪闪,彻地照天——在这佛光出现的地方建寺安僧,必将有圣贤出世,菩萨过化。
于是,闲旷禅师将新寺院迁建于县江之东,更名为“岳林禅寺”。因其是唐朝大中年间所建,后世称之为“大中岳林禅寺”。
这一天清晨,岳林寺主持闲旷禅师正在方丈之中的禅床上打坐,忽然听得寺院前面的什么地方一声闷响,好像重物坠地一般。
他徐徐睁开眼睛,唤来侍者,让他去天王殿察看一番。
片刻之后,侍者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尚未进门便嚷嚷道:“大和尚,祸事了!大和尚,祸事了!”
闲旷禅师从禅床上站立起来,问道;“有何祸事,你慢慢讲来。”
侍者说:“天王殿里的天冠弥勒,从莲花座上跌了下来,摔得冠也掉了,头也破了。”
闲旷禅师一笑,轻轻松松说道:“一个泥塑的菩萨,从高处跌下来,自然要摔坏的。”
侍者一愣,满脸疑惑地问道:“菩萨像怎么会自己倒下呢?是不是预示着寺里有什么灾难?”
“到了该倒的时候,它自然就倒了。它连自身都保不住,还能预见什么灾难!”闲旷禅师的话里蕴藏着无限禅机,可惜侍者懵懂,尚未参透禅关,无法领会其中奥妙。
这时,从天王殿方向隐隐传来一阵话语声。
一定是禅僧们听到响声,看到菩萨像莫名其妙倒地,正在议论纷纷。闲旷禅师拿起禅杖,走了出去。
天王殿内,一尊前些年流行的天冠弥勒(确切地说,应该是头戴皇冠的武则天塑像),砰然倒下,前额碰瘪了,冠冕滚落了老远。
正在不知所措的众僧看到大和尚到来,便自动闪到两边。
闲旷禅师看了看已经严重损坏的弥勒塑像,对弟子们说道:“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心中坐。俗话也说,泥菩萨过海,自身难保。诸位,你们都看到了吧,外在的佛像,总有损坏的一天,所以,你们要参拜自己的自性真佛,明心见性,顿悟成佛,永不败坏。”
寺里的监院师说出了大家的疑惑:“可是,师父,那会儿无风无雨,更无地震,这尊重达几百斤的佛像,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倒下来呢?”
闲旷禅师莫名其妙地说道:“真菩萨就要到来,泥菩萨自然要让位了。”
监院师问道:“师父,怎么处理这尊佛像呢?是不是将它扶回原位,然后修补重绘?”
闲旷禅师用禅杖指着倒在地上的弥勒塑像,说偈曰:
尘归尘,
土归土。
哪里来,
哪里去。
弥勒菩萨离兜率,
疯癫和尚背布袋。
说完,闲旷禅师扬长而去。
监院虽然没有听懂师父的后两句偈子,但他明白什么叫尘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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