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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事变,以朝廷和十一个国家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和约》宣告结束,八国联军撤出了北京城,庄虎臣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在联军占领期间,北京城内,地安门以东、东安门以北,房屋被焚毁十分之七八,前门以北、东四以南,几乎全部被毁,遭到破坏的其余各处不计其数,然而琉璃厂竟然平安地度过了这场劫难,没有遭到抢劫,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这事儿实在是有些蹊跷,它成了庄虎臣和很多人心中的一个谜团。
那天上午,一位儒雅的年轻人慕名来荣宝斋买端砚,寒暄过后,庄虎臣得知他是新近到《京早报》供职的记者,叫赵翰博。那时,京城刚有报纸出现,还是稀罕之物,庄虎臣心里琢磨,记者?那可是消息灵通人士,往后打听个事儿什么的用得着,别怠慢了,于是就热情款待,吩咐宋栓到后院把埋起来的那几方名砚取出来,供赵先生挑选。
赵翰博听罢很是诧异:“庄掌柜,您的好东西都藏起来啦?”
“不是怕洋兵抢铺子嘛,”庄虎臣给赵翰博沏上茶,“嘿,赵先生,也邪了门了,按说洋人都知道琉璃厂,可洋兵怎么就没到这儿来抢呢?”
“这个嘛……”赵翰博沉吟了片刻,表情神秘,“跟赛金花有关。”
“您说的是在陕西巷开窑子的那个赛金花?她能有这本事儿?”庄虎臣也听到了一些传闻,不过他基本上不信。
“您可问到点儿上了,不瞒您说,报上登的正是出自在下之手。”
庄虎臣立刻就来了兴致:“那您给说说?”
“行啊!”赵翰博是个口若悬河的人,就此打开了话匣子,“赛金花可是有些来历的,当年洪状元在苏州的烟花巷里遇见她,立马被迷倒,不惜花重金给她赎身。后来洪状元做了朝廷的钦差大臣,就带上赛金花去周游列国。其实,赛金花长得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聪明过人,在德国,特别受到腓特烈皇后的喜爱,时不时地就召见她,赛金花的周围还围着一群青年贵族军官,其中就有后来成为八国联军总司令的瓦德西。”
“呦,那后来赛金花怎么又开上窑子了?”庄虎臣一脸的惊奇。
“命不好啊,享不了这个福,洪状元做完了钦差大臣回到北京,没多少日子就一命呜呼了,洪状元死后,赛金花自然是被大太太赶出了家门,她衣食无着,只好重操旧业。”
庄虎臣给赵翰博倒上茶,赵翰博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八国联军打进北京,赛金花和老相好瓦德西重逢,赛金花说,老瓦,别抢了,给北京的老少爷们儿留条活路吧!瓦德西说,行啊,看你面子了,两人说着话儿就上了老佛爷的龙床……可那一晚上也没睡踏实,半夜里厨房着火,眼瞧着大火往这边蹿过来,赛金花和瓦德西赶紧起身,衣裳都顾不上穿,只好光着腚在紫禁城里逃命……”
“还好,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宫里,没什么人瞧见。”庄虎臣为他们庆幸,他转念一想,“我说,照您的说法儿,琉璃厂的铺子没遭抢,都是赛金花的功劳啦?”
庄虎臣把赵翰博当贵客招待,沏的是上好的铁观音,赵翰博被铁观音的香气迷住了,心思全在茶上,漫不经心地回答:“庄掌柜的,我虽说是报社的记者,可不瞒您说,有关赛金花的这段儿也是道听途说的,登在报上给大伙儿解个闷儿,您可千万别当真。”
“啊?闹了半天都不是真的?”庄虎臣吃惊不小,赵翰博看着他不禁哑然失笑:“您以为报上登的就是真的?”
“不是真的,登它干吗呀?”庄虎臣是个诚信之人,这点超出了他的想象。赵翰博放下茶碗:“那我可告诉您,只要不是您自己亲眼看见的,就别实打实地全信。”
“噢。”庄虎臣明白了,“那合着,您这差使是蒙人的?”
“混饭吃,混饭吃呗。”赵翰博敷衍着。
宋栓抱过来几方砚台放在桌子上,“庄掌柜的,咱们看砚台。”赵翰博拿起一方带有冰纹冻的名品端砚把玩起来,只见砚石上的洁白处略泛出青色细丝花纹,纹中有晕,似线非线,似水非水,意蕴无穷。
庄虎臣凑过去:“我这砚台可都是真的,您那差事能蒙事,蒙完了还有饭吃,我可蒙不了,蒙了就得砸饭碗。”
赵翰博抬起头来,坦然地笑了:“这叫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人活一世,各行其道。”
赵翰博选中了这方,付了银票,心满意足地走了。
张幼林在北洋师范的英文教习查理先生是位狂热的足球爱好者,课余时间组织了一支球队,张幼林报名参加了,在一次训练的时候由于运动量过大,旧伤复发,他只好从北洋师范休学一年,回家养伤。
在家闲着没事,张幼林钻研起了《武经总要》。这是北宋仁宗时期中国第一部由官方主持编修的兵书,详尽记述和介绍了北宋时期军队使用的各种冷兵器、火器、战船等器械,并附有兵器和营阵方面的大量图像,张幼林已经看到了第十三卷《器图》,他正比画着揣摩书里一种叫“铁链夹棒”的兵器的用法,张李氏抱着一摞书推门进来,见儿子正在用功,脸上绽开了笑容。她把书放到了床上:“我从你舅舅那儿借来的,儿子,慢慢看着,虽说私塾不读了,可这些书不能不看,咱家的铺子净跟文人墨客打交道,铺子早晚都是你的,学问到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张幼林瞟了一眼,最上面的是手抄本的《八琼室金石补正》,他的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妈,您又来了,烦不烦啊?这些破书,我才不看呢。”
“不看这些看什么呀?”
“看我想看的。”
张李氏凑过去,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你想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正经的。”
“我就爱看乱七八糟的,人活着不就是找乐儿吗?干吗弄那么累呀……”
母子俩戗戗起来,张山林手里拿着蛐蛐罐迈进了门槛:“大侄儿,说得好!”
“叔,又改玩蛐蛐儿啦?”张幼林把手里的《武经总要》放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张山林径直坐到了床沿上:“变着花样儿玩呗,幼林啊,不是我说你,你小子怎么玩什么都没常性?花这么多银子买鸟儿,玩了没几年,得,没兴趣了,连鸟儿带笼子,连个愣儿都没打就送人了,你可真大方啊,好家伙,谁是真正的爷啊?张家二少爷张幼林才是真正的爷。”
“叔,真不好意思,把您比下去了,在我之前,您可是京城远近闻名的爷。”
张山林一挑眉毛:“嘿!你当我夸你呢?你那叫冤大头,知道吗?我可跟你把话说在前头,你那些蛐蛐儿、金钟儿、蝈蝈儿什么的,要是哪天不想要了,你可不能给别人,咱肥水不流外人田,听见没有?”
“没问题,不过,咱亲叔侄明算账,我顶多是八折跟您结账……”
“嘿!你小子跟我还算钱,反了你啦?都是跟庄虎臣学的,一点儿没学出好来,居然跟你叔算起账来了。”
张李氏叹息着:“唉,养儿随叔、养女随姑,瞧瞧你这当叔叔的,也就知道幼林的将来啦。”
张山林转过身来:“嫂子,幼林要是真能像我还不错呢,可着北京城玩鸟儿的人里您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有个张爷?”
张李氏不想再听这没正经的叔侄俩的闲扯,站起身往外走,张山林追了出去:“嫂子别走,我这儿有正事儿……”
张李氏在门外站住,张山林告诉她何家二小姐从乡下回来了。
“是吗,得找一天登门谢谢人家。”张李氏一直惦记着要还人家搭救儿子的这个情。
“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您一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不方便。”
张李氏点点头:“也好,那就抓紧办了。”
徐管家一阵风儿似的来到了荣宝斋的大门口,却没进去,站在那儿派头儿十足地喊上了:“庄掌柜的,庄掌柜的!”
张喜儿正在低头算账,听到喊声,他放下账簿赶紧迎出来:“呦,徐管家,您请进。”
徐管家一看迎出来的是个伙计,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庄虎臣,他人呢?”
张喜儿赔着笑脸:“刚出去。”
徐管家很是不满:“出去了?那这铺子他是管还是不管呢?”
张喜儿心想,您这不是不讲理吗?又没事先约好,掌柜的凭什么得候着您?不过,他可不敢发作,依旧是满脸堆笑着:“您先进来坐会儿,掌柜的一会儿就回来。”
徐管家走进铺子坐下,张喜儿沏上茶双手奉上:“您请。”
徐管家端起茶碗,用碗盖撇了撇沫子,喝了一口,紧跟着吐出一个茶梗,皱起了眉头:“这茶不行啊。”
“对不住,不知道今儿您来,要不然就提前给您预备好茶了。”张喜儿说得谦卑,其实他是故意的,他打心眼儿里讨厌这种人。
徐管家不满地把茶碗放下。
张喜儿试探着问:“您找掌柜的……有事儿?”
徐管家拉长了音调,居高临下地瞟着张喜儿:“我们家贝子爷要来琉璃厂逛逛,贝子爷点了名儿,要来瞧瞧你们荣宝斋。”
“那敢情好,贝子爷什么时候来啊?”
“明儿个上午,让庄掌柜的准备准备。”
张喜儿点点头:“成,您就放心吧。”
第二天清早,贝子爷坐着轿子前呼后拥地就过来了,离着还老远,徐管家就急急忙忙地小跑着到了荣宝斋的门口,高声喊着:“庄掌柜的,贝子爷这就到了啊!”
庄虎臣整了整大褂儿,快步迎出去。
两人扶着贝子爷下了轿子,庄虎臣刚要迎上去,只见贝子爷一阵儿地连咳带喘,后边捧着痰盂的侍者赶紧跑过去给贝子爷接了一口痰,另一个侍者递上一杯清水,贝子爷漱了漱口,这才直起身子。
庄虎臣点头儿哈腰的:“贝子爷,您慢着点儿。”
贝子爷打量了一下庄虎臣:“你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这铺子的掌柜的。”
“噢,掌柜的。”贝子爷微微点了点头。
“听说您要来,早就在这儿候着您了。”
“我这是来闲逛,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耽误了做买卖。”贝子爷倒是挺客气。
庄虎臣更加恭敬:“哪儿能够啊,您大驾光临是我们的福分,您请!”
这当口,秋月和伊万也在琉璃厂。由于联军入城,使馆的事务陡然增多,伊万离任的申请被拖延了一段时间,刚获批准,不久就可以启程了,他们要选些带走的物品。伊万在清秘阁的门口停下:“咱们进去看看?”
秋月犹豫了一下:“我想到荣宝斋选些文房用品。”
伊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那我就不陪你了,你选好了到这里来找我。”
两人分手,秋月进了荣宝斋。
贝子爷正在铺子里走马观花地看着,猛然见到秋月款款走进,眼睛不觉一亮,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上去:“秋月小姐,少见啊!”
秋月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给贝子爷道万福:“贝子爷,您吉祥。”
“免礼了,有人说,杨宪基被贬了官以后,你跟了洋人了,是真的吗?今儿个我得问问清楚。”贝子爷说话倒是不绕弯子,可秋月的脸上挂不住了,她冷冷地回敬道:“贝子爷,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好像没碍着别人吧?”
“这倒也是,这是你自个儿的事儿,想跟谁可不就跟谁嘛。”
秋月抽身来到柜台边:“伙计,给我选这种诗笺,还有装裱好的素白中堂、条屏,常用的文房用品,赶紧包好了,我等着走呢。”
庄虎臣走过去:“秋月小姐,比平时的量多吗?”
“庄掌柜,我要和伊万先生去俄国了,得多带一些。”
贝子爷也跟过来,搭讪着:“秋月小姐,好不容易碰上了,干吗急着走呀,你点个地方,晌午我做东。”
“谢贝子爷了,下次吧。”秋月干脆地拒绝了,贝子爷并不在意,又往秋月身边凑了凑:“你都要跟洋人去外国了,还上哪儿找下次啊,就今儿个,成不成?”
秋月扭过脸去,贝子爷转到她面前继续纠缠:“去翠喜楼怎么样?”
伊万从清秘阁出来,看到了荣宝斋里的这一幕,紧走两步进来,秋月仿佛见到了救星,赶紧走到伊万的身边,伊万搂住了她,彬彬有礼地打招呼:“贝子爷,您也来逛琉璃厂了?”
“哟,伊万先生,你可捡着大便宜啦!”贝子爷酸溜溜地说。
伊万没听明白:“我捡着什么大便宜啦?”
贝子爷跷起拇指:“秋月小姐可是举世无双啊!怎么着,要带着美人儿回俄国了?”
伊万的脸上不禁洋溢出幸福的笑容:“不好意思,用你们的话说,叫衣锦还乡吧。”
宋栓递上包好的文房用品,秋月付过银子,望着伊万:“咱们走吧。”伊万点点头,又转过身:“贝子爷,我们告辞了。”
贝子爷惋惜地看着秋月:“不多待会儿啦?”伊万凑到贝子爷的耳边,神秘地说道:“贝子爷,我惧内!”
贝子爷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洋人还真有点儿意思!到了俄国,你可得好好地待秋月小姐,她要是在你们那洋地方待不惯,可得原样儿把她送回来。”
“什么叫原样儿送回来呀?”
贝子爷踱着方步:“大清国到俄国,那么远的道儿,秋月小姐身子骨儿娇嫩,可别磕着、碰着的啊,秋月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贝子爷站住,“我可不饶你!”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伊万皱起了眉头,“您怎么对秋月小姐这么上心啊?”
“秋月小姐是我们大清国的一朵花儿啊,这大清国是谁的?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这您就明白了吧?咱自个儿家花园里的花儿……”贝子爷看着秋月,“我不上心,谁上心啊?”
庄虎臣笑道:“要这么说,倒也是这个理儿。”
“好了,贝子爷、庄掌柜的,我们走了。”伊万向二位作揖,“咱们后会有期。”
伊万搂着秋月亲热地离开了,贝子爷无限惋惜:“唉,糟践了!”
“什么糟践了?”庄虎臣奉上茶来。
“这么漂亮的女人落到了洋人手里,还不是糟践了?我要是早知道杨宪基被贬,能让那洋人抢了先儿吗?”
“我听说,秋月小姐在秦淮河的时候,伊万先生就惦记上了,不过,那个时候,秋月小姐没看上他。”庄虎臣给贝子爷宽着心。
“得啦,眼不见心不烦,咱不说她了。”贝子爷来到刚才秋月买诗笺的地方问宋栓:“伙计,刚才秋月小姐买的是哪种诗笺啊?”
宋栓从框台里拿出来:“贝子爷,是这种。”贝子爷接过,称赞起来:“嘿!高雅,秋月小姐好品位。”
庄虎臣吩咐宋栓:“给贝子爷包几沓儿。”贝子爷的眼睛没有离开诗笺,摆摆手:“不必客气,庄掌柜的,这诗笺精巧华美、别具一格,您是在哪儿印的呀?”
“我们有荣宝斋帖套作,自个儿印的。”
“自个儿印的?能不能也给我印点儿?我出画稿。”
“您……”庄虎臣有些犹豫,“是打算用还是案头清供?”
“两种都要。”
庄虎臣面露难色:“贝子爷,如果不是成批的印可就贵了,您瞧瞧,正经的饾版拱花,工艺复杂着呢。”贝子爷满不在乎:“不就是多花点儿银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罢,庄虎臣转念一想,不觉心生欢喜:“只要您不在乎银子,荣宝斋就能给您印出全北京最好的诗笺!”贝子爷在皇亲国戚中的号召力庄虎臣还是略知一二的,要是这条路子走通了,帖套作将来就又有了生财之道。
“庄掌柜的,您没蒙我吧?”贝子爷对庄虎臣的话半信半疑。
“您可以先差人打听打听荣宝斋的帖套作,然后再做决定。”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儿,往后我可就长期在你这儿印诗笺啦。”贝子爷是个爽快人。
“行啊!”庄虎臣满口答应。
离启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秋月显得心神不定,客厅的地上放着几只大箱子,她抱着一摞衣服从里屋出来,放进一只装了一半书的箱子里。伊万正在从书架上搬书,见状过来帮忙把衣服放进了另一只箱子里。秋月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伊万,伊万把她搂进怀里:“亲爱的,圣彼得堡是个美丽的城市,你一定会喜欢的。”
秋月的眼泪夺眶而出,伊万掏出手帕,边为她擦眼泪边说:“我们还可以到欧洲去旅行。”
“我们去了圣彼得堡,还能再回来吗?”
“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回来。”伊万看看座钟,“我们该去张家告别了。”伊万对张家的感情是复杂的,但为了秋月,他也就不计较了。
在张家的客厅里,张李氏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一再嘱咐秋月:“往后有空儿就回来,这儿就是你娘家。”秋月含着眼泪频频点头道谢。张李氏又叮嘱伊万:“秋月到了俄国,人生地不熟的,你得多护着她,可别让她受委屈了。”
伊万满口答应:“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她完璧归赵。”
“什么叫完璧归赵呀?伊万先生,您这个成语用得不对。”张幼林的伤腿平放在椅子上,不满地看着伊万。
秋月叹了口气:“唉,他呀,驴唇不对马嘴的地方多了,幼林,姐姐求你件事儿,在方便的时候,拜托你去趟芳林苑,找找杨大人的坟,代我尽份儿心意。”
“好吧,我答应你。妈,伊万先生,我想和秋月姐单独谈谈,你们不介意吧?”
“没问题,我到外边等一会儿,你们谈吧。”伊万转身出去了,张李氏欲言又止,也走出了房间。
张幼林凝视着秋月,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滴落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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