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追着他一起跳了下来,紧紧地抱着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反复喊着他的名字,也是在这一刻,声音光线转瞬湮灭,他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之后他听到了此生最为惨烈的一个消息——他的家,飞垣帝都名门天征府被一夜灭门,唯有孪生兄长萧奕白逃过一劫。
短经过半年的恢复,他毅然决然地向师父告别,起程回到了这片十年不曾踏足的故乡。
想到这里,萧千夜头上不自禁地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一个魂牵梦绕的笑脸在眼底明灭不定,他抬手用力按了一下额心,仿佛是将什么难以舍弃的东西强行按了回去,好一会才重新将思绪转回当下,愤怒和不解同时灼烧着内心,让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凤姬几十年没有现身过了,连十六年前白教内乱她都没有插手,为什么那天她会出现在天征府?还有,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调查?”
“千夜。”这一次萧奕白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他轻轻按住弟弟不断颤抖的手腕,很温和地笑了一下,“好了,先不说这些事情了。”
“不仅不让调查,每次提起来你都不愿意说。”萧千夜黯然抽回了手,清晨稀疏的光晕笼罩在他的侧脸上,雪花在阳光下簌簌而落,他的声音也仿佛空茫起来,“我翻过近些年的一些卷宗,除了天征府,四大境还有十几起尚未结案的灭门案,这些案子全是一个叫‘风魔’的组织干的,但是迄今为止竟然没有追查到关于他们的任何蛛丝马迹,大哥,你说这件事……会和风魔有关吗?”
萧奕白只是摇头,将手搭在弟弟的额头上语重心长地叮嘱:“别想这些事情了,太子殿下这次安排你过来目的就是铲除白教,只要成功他就能把军阁之主的位置给你,千夜,我和你说过的,禁军总督高成川有意夺取军阁的兵权,这几年也确实培养了一个很厉害的心腹,我们决不能如他所愿。”
“心腹吗?”萧千夜往后靠倒,十年的昆仑山生活让他对自己国家的势力纷争根本提不起兴趣,漫不经心地回忆了一下这半年的训练,“我没有遇到很厉害的对手。”
“因为高总督没让他做你的对手。”萧奕白长长吐了一口气,按住他的肩膀提醒,“根据我们眼线的报告,你这半年参加了二十一场三军对练,前三场的时候高总督还安排了人过来研究你的弱点,后来可能是感觉没有胜算,为了不落人话柄就以临时任务为由把他培养了好几年的心腹调走了。”
“眼线?”萧千夜奇怪地看着兄长,瞥见对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微笑,还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嘿嘿坏笑了两声,“当然,兵不厌诈嘛!禁军和军阁不和早就不是什么藏着掩着的秘密了,他不敢正面应战的话多半是要背后搞小动作,所以我才非要走这一趟陪你呀,你在昆仑山那种与世无争的地方修行了十年,我怎么能让你一回来就被人算计呢?”
“真那么好心?”萧千夜从窗子往外望去,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外面白虎的战士,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又习惯性的转动着剑柄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奕白却因这句无心的话微微怔住,许久才从胸臆中吐出了无声的叹息,故作平静的点头:“嗯,放心,我会帮你的,不说这些了,你快下楼去吃早饭吧,罗绮那家伙最近对你大献殷勤,肯定一早就准备了美味佳肴等着了。”
提到这个人,萧千夜脸上的厌恶溢于言表,毫不掩饰的质问:“那种废物是怎么在爹的眼皮子底下进入军阁、还堂而皇之的坐上了白虎军团正将的位置?”
“喂喂喂!”萧奕白憋着笑直接堵住了口无遮拦的弟弟,“祸从口出,这里可不是昆仑山,当心隔墙有耳。”
“我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压低了声音,萧千夜还是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不满的念叨起来,“我到伏龙镇的第一天就是他接待的,看他一身军装英姿勃发颇有大将的风范,一时兴起就让他和我对练试试身手,结果竟然一剑都接不下来?搞了半天只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伏龙镇上面就是白教总坛千机宫,难怪一个邪教这么多年能为所欲为,看来未必是对手太强,真的是我们的人太差劲吧?”
萧奕白抬起一根手指戳在弟弟脑门中心,提醒:“你先别太为难他,军阁这么多年早就今非昔比了,爹自己就是个圆滑的高官好不好,他当然是要留出部分席位应付权贵平衡各路势力,你呀,好好学着点。”
“这种废物留着有什么用?”萧千夜一动不动的和大哥四目相对,眼里的光依然坚定如初,“如果让我接管军阁,这种废物我会一个不留全部清扫出去。”
萧奕白啧啧舌,没好气的骂道:“我懒得和你说这些,反正你态度好点,虽然你是太子殿下钦点的‘主帅’,但白虎军团目前还是掌握在罗绮手里的,好好陪人家吃个饭,晚上我带你出去逛逛雪湖祭。”
“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行了吧。”他敷衍的回答,收起剑灵起身离开。
萧奕白反手关上了门,倏然感觉手心传来微微的刺痛,他立刻站起来第一时间检查了全部的门窗,然后又用法术在缝隙上认真的拂过防止隔墙有耳,最后才捏合着五指从掌心点燃了一抹灵力散开幻化成一面奇妙的光镜。
“明溪。”他将光镜放到桌子上,非但没有行礼反而一脸头疼的按着脑门用力搓揉了起来,不等对方开口就主动说起了最为重要的事情,“他不肯撤退。”
幻术的对面是一个面容苍白的青年公子,唯有一双浅金色的眼眸如初升的旭日透出与众不同的身份,帝国的皇太子轻咳一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淡淡接话:“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伽罗的眼线给我传了密信,说高成川也安排了一队人马去了白教附近,虽说暂且还没有追查到行踪,目的也尚不明确,但高总督嘛……呵呵,我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
萧奕白沉默了片刻,杀气和敌意却慢慢开始弥漫全身,他侧头看了一眼光镜背后微笑的年轻公子,低道:“他是想让千夜的任务失败,然后继续联合朝中大臣一起斡旋拖延,好让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心腹接掌军阁吧?”
“嗯。”明溪太子低头转动着大拇指上的一枚白玉扳指,语音低沉而严厉,“飞垣自坠天落海之后就一直故步自封极为排外,你弟弟虽然剑技出类拔萃令人惊叹,但他毕竟师承的是中原昆仑山,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回来过了,现在朝中那些老顽固抓着这点反复在父皇面前大做文章,功勋和战果是堵住悠悠众口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他赢了我就有筹码挺他上位,他若是输了,那主动权就会落入高总督之手。”
在死一般的沉默过后,光镜背后的皇太子眼里露出了雪亮的光,一字一顿的叮嘱:“必要的时候……速战速决。”
萧奕白默默伸手轻抚着怀中一个白玉面具,不知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面无表情的回答:“我知道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