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同安厌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西园诗会的发展史,以及往常都会有哪些人来,还给安厌聊这些人的八卦。
交谈中才得知,能参加西园诗会的只有三种人,一是官宦子弟,二是新科进士,三是素有才名之士。
条件一里的官宦子弟,家中长辈的品级还不能太低,五品以下是来不了的。
条件二的新科进士,需在榜列前十。
至于条件三的才名,则完全是主观意向了。
安厌这才明白,这个西园诗会,完全是官家少爷小姐的聚会,至于此前安厌所想的富商家的子女、以及什么名动雒阳的花魁,是根本没资格进的。
不过从余焕章口中得知,即便是达官贵人,清高都是装出来的,真正喜欢诗文的没几个,要么是冲闻人锦屏来的,要么是过来玩的,哪家的小姐和谁谁谁私下都上过床云云……
听得安厌咂舌不已,再看站在那儿的儒雅斯文的几位男子,都有些道貌岸然的意味在其中了。
安厌思索之后问道:“那这个闻人锦屏,也和那些人一样……”
他有些关心自己的这位未婚妻,要是私生活一样靡乱的话,这是他接受不了的。
“闻人锦屏当然不一样!”余焕章顿时瞪眼道。
“她是真正的才女,当初创办此诗会的目的也是想要结交才学之士。”
安厌却笑道:“若如此为何还要设这所谓的门框呢?若只注重才学的话,那些寒门出身之士同样不少。”
余焕章皱眉道:“若无门槛,那些三教九流岂不都来了,当这西园诗会成什么了?”
“那将门槛改成诗学之题,解题达标者可进不就好了?”安厌道。
余焕章思索过后仍是摇头:“若真有学问,自去考取功名便可。”
他说着忽冷笑起来:“一道题能决定什么,这要是传出去,整个雒阳城的人岂不都想去解这道题了?让他们觉得解了题便能一睹芳容,把闻人锦屏当什么了?”
安厌无言以对,心里则是明白了余焕章的想法,他看上去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却又十分“清醒”。
就同在方镇胡辣汤店一样,他看不起二楼那些人装模作样,因为他的身份地位比二楼的人更尊贵,才有的这种不屑。
他肯与一楼的平民百姓们同堂而食,是因为他愿意这么做,是他肯和一楼的人坐一起,而不是一楼的人能与他坐一起。
门第尊卑之念,对他这种出身的人而言,是刻在骨子里的。
即便闻人锦屏是真的想结识才学之士,若放低了门槛,这些个达官子弟反而会不来了。
“才学之士”又是怎样界定的?到时候免不了各种风言风语,闻人锦屏愿意,她家里会同意吗?
这样想来,西园诗会的门框反而是很宽了,估计是他们这类人的底线,或许就不该有第三条的存在。
至于安厌此前所想的富商子弟?
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缺钱的,他们能去胡辣汤店吃两文钱一个的茶叶蛋,也能在雒阳最好的酒楼豪掷千金,那些富商子弟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用铜臭伪装自己的低贱之民。
花魁?
有钱就能睡的女人,雒阳若真出了一个艳冠全城的花魁,在场的这些个青年才俊多半都会成同道中人。
玩物罢了,这类人怎么配和他们坐在一起。
安厌并未多言,又听余焕章在那儿聊起了八卦。
时间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又有人来了,也并不是所有人余焕章都会起身见礼的,有的人他也懒得搭理,对方向他问候,他只给出一个“嗯”,也不顾对方尴尬的神色。
听余焕章介绍得知,并非是这些人出身较低,而是这些人他都看不惯,有个父亲是五品官的男子,众人对他不怎么理睬,余焕章却能与他相谈甚欢。
至于余焕章看不惯的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冲着闻人锦屏来的。
知晓缘由后,安厌看这些家伙,也都有些不顺眼了。
二楼的人群突然噪杂起来,楼梯口那里又来了新的人。
余焕章侧眼看去顿时皱起了眉头,嘴里嘀咕着:“这混蛋怎么也来了,应该不会邀请他的。”
安厌往楼梯口看去,见被众人簇拥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魁梧男子,容貌生的也算英俊,只是眉宇间隐隐带着戾气。
“隽石兄,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诗会。”
“美人相邀,怎能不来呢,哈哈哈。”
余焕章闻言低啐一声:“呸,闻人锦屏会邀请他?狗日的做梦呢,跟自己的狗腿子一起来的吧。”
安厌还是第一次听余焕章口吐脏话,他看着被众星捧月的男子,问道:“那人是谁?”
余焕章眉头紧皱,而后端起茶杯说道:“申屠隽石,他爹是骠骑大将军、镇国公申屠赢。”
“一个恶心的家伙!”
骠骑大将军,武官最高职,还是公爵,这在玄唐的地位应仅次于皇室了。
若手握兵权,或许比寻常皇室还尊贵。
“好大的官啊。”安厌不由说道。
余焕章却不屑:“有什么了不起,我伯父还是凤阁内史兼尚书左仆射、卫国公呢!”
安厌倒尚不知道余惊棠这么多头衔,这样看来余惊棠和申屠赢,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是武官之首。
不过在这样的和平年代,申屠赢手里应该是不会有兵权的,那和余惊棠比起来,影响力就无限降低了。
安厌突然又想到玄唐国的军队并不是普通军队,而是配备了各种神机玄甲军械的特殊兵士。
可能现实和自己想得也不一样。
申屠隽石忽然向着余焕章和安厌这边走了过来。
余焕章安稳地侧身坐在座位上品茶,余光瞧着他愈来愈近的身影,以及列在他身后的众人。
“刚出门就听乌鸦在树上叫,果真该提前看看黄历,也免得遇上什么野狗。”余焕章忽出言道,像是对身旁的安厌说话,但声音之大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申屠隽石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冷了,没了对待其他人的那般客气:“余焕章,还不长记性啊,见了我不躲着点是上次的打没挨够?余焕霆都不在雒阳了,你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
余焕章怒道:“粗鄙至极!这诗会也是你这等乡野村夫能来的?”
申屠隽石的脸上顿时展露出一抹笑来:“你以为我稀罕来,但锦屏亲自邀约,我又怎好拒绝?”
余焕章气得瞬间跳将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指着申屠隽石的鼻子怒骂:“狗日的杂种,锦屏也是你能叫的?!”
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申屠隽石哪还能受得了,额间青筋直冒,本就五大三粗身材,配合着那种隐露狰狞的脸显得有些骇人。
安厌见状也是悄声起身,预防对面突然动手让余焕章吃亏。
其余众人纷纷作壁上观,余焕章和申屠隽石不对付这是圈子里谁都知道的事,他们谁都不敢帮。
而就在剑拔弩张之时,阁楼内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编钟之声,中断了这压抑的气氛。
有女侍从屏风后走出来:“诸位公子,还请落座吧,诗会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