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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肆宅名叫玥翁阁,以收卖文玩为主的一间小铺,是庐世叔让云骞学以致用单租的店面。平日的货源主要是当铺的死当和周边城郡收买的物件,价钱或高或低,全凭云骞自己估定,有专门调来的伙计对外接待。每月核账时,庐世叔再拿着货单帮云骞点对讲解。
起初自是赔的一塌糊涂,其间有几次犯了忌讳险些再次惊动官府,多亏着庐世叔打点才算无事。庐世叔每次只说‘趁着年少,多吃些亏’,便又送了许多货品。
庐家婶婶会送来东西,还是因为杜崇山爬回来后说出了实情,一直心怀亏欠,因此时常会借些由头送点首饰到店里。由于没有走过当铺的账目,让云骞小赚了几笔,为他平添了不少底气。直至今日,云骞有能力做到平衡进出,决然少不了庐家的支持。
送走豆评后,云骞吃些午食,锁紧房门,跟伙计师傅打了招呼,朝着泰池街游逛起来。说游逛,也是为了增长见识,郡城中商贾如流,泰池街更是八街九陌汇集之地。因此得闲时,云骞必定来这里,看到新奇的东西便停下来瞧看,偶尔有心仪的物件也会淘些个回去。
半个时辰后,云骞大概逛了些地摊,便准备去门店里转转,发现豆评行色匆匆地找了过来。
云骞打趣:“不用这么急吧,送镯子跟铺里说声就行了。”
豆评气喘吁吁地回道:“常大爷回来了,我来找你回去。”
云骞喜出望外地问道:“何时回来的?”
豆评拉起云骞边走边说:“就刚才我回当铺的时候。常大爷半个脑袋裹着伤布,气色颓唐,后来去了书房不到盏茶的功夫,听见掌柜的怒骂,还砸起了东西,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还是跟常大爷。后来书房安静了好久,庐掌柜红着眼睛出来让我找你。”
在云骞看来,常世叔宽仁厚道,庐世叔温润谦和,从未想过二人会发生争执,心下惴惴难安,紧催着脚步回往君兴当铺。
后院书房之中,一反常日地紧闭了窗门。匆忙赶回来的云骞,不敢乱闯:“庐世叔,小侄回来了。”
木门轻开,庐世叔撑着发红的眼睛将云骞领了进来,自己一语不发地走去了正堂。
书房之中,常景住垂手倚坐,右半脸仿佛粽子一般缠裹着厚厚的伤布,气质颓然。
云骞急问道:“常世叔,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了?”
常景住一言不发,默然从怀中拿了封信笺,上书‘吾儿亲启’。云骞认得母亲字迹,迟疑地接到手里,追问道:“常世叔,我爹娘在哪?”
常景住吞咽口中黏涎:“我常景住对不起你。”
云骞心中一沉,独自走到一边,拆出信函。书道:
字寄吾骞,吾世承堪舆方术,象天形地,以利民生。然传至吾辈,渐失其真,唯留形家葬法可延。汝父一众向以暗昧墓盗为生,着此结缘。
然阴德损尽,灾厄临身,吾等惶然归正已是不及,招使阴邪侵身。爱女夭亡,悔兮痛兮,怜兮断肠。吾与汝父善事做尽,天地终添怜悯,得儿名骞,敦敏通情,皓皓无瑕,更兼礼孝亲敬,余年本已无憾。然百年将临,留汝孤身无依,欺辱不可言,病恙无人伴,吾每每夜中惊醒,惴惴难安。
汝即已发求仙之心,吾二人自当负石扑桥,探开一线之机。或渡溯无边,或涂登长垄,未料徘徊之地触怒天颜,幸赖景住周护,残喘至此。
天渊地壑,凡仙两隔,吾儿切勿执着,或散迹乡间,或富贵显达,或拜官封相,吾唯望汝安康一世,乐享生年。与人龃龉,务在饶之,若有凶险,便寻常庐帮护一二。切忌放纵败身,沾惹陋习。饮食细处,勿要懒散。待得成年,娶妻生子,善待亲长,莫要失了礼节。东墙树下,埋有两坛酒红,本是待汝与姊荣喜之日饮庆所用,若遇大庆,汝可起坛沥酒三杯,吾等自知。
种种皆为果报,吾儿莫要厌妒仇恨,得子如尔,此世欣然。
临颍涕泣,苦煞吾儿。
已是泪崩难绝的云骞,回首问道:“我爹娘在哪?”
“家”,常景住抑着泪水,怕是再多说一个字也会哭出来。
云骞勉力擦干眼泪,跑了出去,见到庐世叔站在正堂门口:“庐世叔,我要回家一趟。”
“有东西收拾吗?豆子去备车了,还有些时间”,庐掌柜静静问道。
“东西…对了,我还有东西。”云骞忽然想起一物,转身跑向了玥翁阁。
庐掌柜看着云骞的疾奔身影,阖目无言。当铺的朝奉近前:“掌柜的,银子取来了,九十两散银,五百两银票。方才从后厨热了些饭菜,您留着路上吃。”
“嗯,你等会豆子和小骞,他们回来后叫着景住去南城门吧,我身上的清心丸不多了,去趟药铺。”说完,循步而去。
春阳显白,人流依旧,庐掌柜默然走过行街,看着药铺外已然褪色的葫芦,踌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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