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如此。”
司徒超风道:“公子昨夜外出是为了什么事?”
风逍舞淡淡道:“难道我什么时候出去,都要向庄主汇报一番?”
“这倒不必。”司徒超风道:“只不过依本庄人推断,这四个人死的时间都是四个时辰前,这四个时辰公子却恰巧外出。”
司徒超风盯着风逍舞:“这实在巧得很。”
风逍舞道:“这段时间莫非只有我一人外出?”
司徒超风道:“当然还有别人。只不过每人都有证据证明他们外出的去处和所做的事。然而这些人当中,只有你是无法证明的。”
风逍舞道:“宋捉影是庄主请去刺探苍穹帮总坛情况的,现在他还带着伤,这我知道。”
诸葛笛道:“钟老前辈昨夜在城西一处面摊吃过一次宵夜,面摊的老头可以作证。我们的人一直暗中保护钟老前辈,也可证明这次外出钟老前辈只去过这一处地方。”
钟无泥冷冷道:“二庄主恐怕并非保护老朽,只是想监视吧?”
诸葛笛微笑道:“事态非常,我们也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望尊辈不要介怀。”他接着道:“水龙十三连卫家二兄弟,当时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昨夜当炉的姑娘也可作证。”
他顿了顿,眼里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至于赵总镖头,云天阁的孙振岳帮主,河西关道的卢飞道主,和岭南林老爷子,昨夜都在城中的芸香楼,那里的老鸨和粉头也能证明。”
这四人听诸葛笛将他们昨夜的行动一口气说出来,立刻低下了头,恨不得抓起面前的果盘塞进他嘴里。
他们也知道这时本不该去这些人多眼杂的地方。然而老毛病犯了,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自己两句,不知不觉也就走进去了。连他们都不知道昨夜除了自己外居然还有三人也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
方平大笑道:“想不到赵兄脾性仍是不改,来了才不过一天就已憋不住了。看来最近保镖生意确实太忙,没时间回去抱一抱老婆,只好在外面摸摸女人屁股了。”
赵光瞪着方平,正欲拔剑,余光扫向右边时,却又放下了手。
他右边坐着杨青虹。
杨青虹虽没在看他,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放了手。
昨天的事,他并没有忘记,相反,他清楚地记得。因他自己也是用剑的,他本以为凭这么多年的生死磨练,剑法已足够和当今剑客一争高下,却在他见过杨青虹那木筷为剑,穿过二十枚铜钱的境界时,这个想法就已彻底幻灭。
他从未想过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剑。
若我面对杨先生,十招能不能接住?
……但就算我会败给杨青虹,面对其他人也未见得会落败吧?
在他昨夜找女人发泄掉杨青虹带来的绝望后,他又萌生出这种积极的想法。然而刚才那道在碎瓷片中穿梭的淡淡流光,也同时将他最后的一点信心削成两半。
他走镖二十余载,本以为看遍天下。然而江湖之大,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他只有在心中叹息。
“赵总镖头正值青壮,精力充沛,自然少不了女人。孙帮主的云天阁与滕王阁并称豫章文武双阁,自然盛名远扬。卢兄掌按河西关道,往来商旅都少不了付一笔路费,近来远自奥斯曼的胡贾更是出入频频。像两位这样的人钱多得是三天三夜都数不完,找几个小姑娘消遣消遣银子也是理所应当,”坐在西面靠门,血盘大口嚼着槟榔,一副嘻皮笑脸的男子道:“却不想林老爷子年迈古稀,却还是老当益壮,也还有这般兴致,实在是可喜可贺。”
这人五短身材,看来已不再年轻,笑起来却像个未经世的小伙子般憨厚可掬,开朗充满活力,仿佛没有一丝心机。然而从两只鼻孔里隐隐冒出茂密且修长的白色鼻毛分明道出此人已不再年轻,早已是个油腻圆滑,即将迈入老年行列的中年末期男子。林枫看到这张脸后,显得说不出的厌恶,转而说起了广府话:“龚清雷,你讲也就最好留翻点,系义宏庄三位庄主面前我挪你冇计,回到岭南你总敢同我甘样讲也?你那笑里藏刀,狐假虎威嘅手段我早就睇明塞各了。我就唔知掂解宜家海南派肯同黎滴疍家佬合作,同理地做靠山,只不过就算海南派掌门南鲤子,亦都要睇住我林枫俾几番面。若然唔系傍住佐海南派黎个名门贵派,黎边得甘巴闭啊?到时我一样能令你过河搭船湿只鞋。”
龚清雷大笑,完全没理会林枫的广府话,仍用官话道:“江湖人人叫我笑面郎君,唯独偏你说我笑里藏刀,看来我们确实是天生的对头。”
杨青虹虽然能让人不动手,却不能让人不住口。嘴巴长在人脸上,比起手长在人身上,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什么时候多嘴,什么时候哑巴,本就是最无可奈何的事之一。
诸葛笛断住了林枫和龚清雷之间的话锋:“这些就是昨夜出去过的人,人人都可证明清白,唯独公子无法作证。”
司徒超风道:“我们的人在公子外出时,本也想跟随公子,却及不上公子的绝妙轻功,眨眼间就已见不到公子人影了。”
司徒超风霍然耸目:“公子去势如此匆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生怕错失良机?”
钟无泥冷笑:“我早说这家伙肯定有问题,只有他是中途加入的,他不是奸细谁是奸细?”
风逍舞却还是沉默着,一个字也没说。
钟无泥大笑:“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默认了?”
宋捉影道:“他不必说话。”
钟无泥道:“哦?”
宋捉影道:“因为他根本没做过这事。”
钟无泥道:“你知道?”
宋捉影微笑,看向风逍舞:“幸好你昨夜伤成那副模样,否则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风逍舞没有接话。
宋捉影大声道:“你为何不将手臂给他们看一下?”
风逍舞还是没有说话。
他也明白此时此刻,这是洗脱罪名的唯一方法。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方法,然而却一直没这么做。
他感觉这个奸细似乎很想让他死,屡次将他作为替罪羔羊。倘若这奸细知道他伤得这么重,今夜要杀的人恐怕还得加上他。
他对危机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感,因他经历过的危机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多。况且他还有个一点武功都不懂的司马嫣呆在身边,他绝不能冒这种险。
但现在宋捉影已将他的情况说出来了。虽说得并不完整,却足以让人理解。如今他再怎么掩饰,也没有意义了。
他挽起袖子,解下包裹着手臂的长布。
当布解开时,每个人都怔住。
这是非常严重的外伤。伤成这样的人连挥动武器都会变得困难,更何况去杀人。
然而他就是凭借这样的身体,在刚才那样的情况居然还破开了义宏庄两位庄主的联合攻势。
杨青虹看着风逍舞左臂的伤势,惊讶得连下唇都微微张开了些。
钟无泥却又开口了:“但这是旧伤绷裂造成的新伤,又有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复发的?”
宋捉影道:“我去到他住的客栈时,他人就已昏迷在床上了。”
钟无泥淡淡道:“你是他的朋友,说的话并没有参考价值。”
“确实如此,但他的伤却不是假的。”宋捉影看着钟无泥:“你身为丐帮九袋长老,江湖中的地位如高山仰止,江湖阅历也比任何人丰富。”
钟无泥默认。
宋捉影道:“那你总该明白杀人的人对自己的身体一向非常爱惜,断不会轻易做出有损自己身体的事。”
钟无泥只有回答:“是。”
杀手的本钱就是自己的杀人技术与身体机能。若没了这本钱,就可以给自己买副棺材了。
宋捉影道:“他若真是昨夜去杀人的人,动手时必会量力而行,绝不会带着伤执行超过自己身体负荷的任务,更不会让自己的旧伤复发。”
钟无泥沉默。
他不能不同意宋捉影的话。
风逍舞看着宋捉影,忽然想起了昨夜的事。
现在他才明白郭重山说的是什么意思。苍穹帮早已锁定了让他来做这个替罪羔羊,才会放他一马,所以郭重山一直都只是在跟他虚张声势,连一根手指都没动。
这显然是埋伏在他们之间的奸细与郭重山制定的计划,以便让真正的奸细脱离嫌疑,方便行动。若郭重山知他旧伤复发,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出手,因为对苍穹帮来说他有能在第二天洗脱嫌疑的证明,已不再有利用价值。
这是苍穹帮早已谋划好的一切,而且还是在他丝毫未曾察觉之时。风逍舞握紧手指,手心已涔出丝丝冷汗。
过了很久,钟无泥忽又开口:“也许他在杀完人回去时偶然遇到自己的仇人……”
钟无泥嗓门渐渐大起来,显然对自己的这个结论非常满意:“所以他的伤口才会裂开。我们都知道风逍舞剑术了得,能成为他仇人的人也必定是个厉害角色,且他行走江湖时日不浅,仇家想必不少。”
宋捉影看向司徒超风:“这点司徒庄主想必也调查得很清楚。可曾在昨夜时分有过风逍舞的仇家出现在这城中?”
司徒超风立刻摇头:“此番请各位前来,方圆五十里内,如出现与各位有关联的人或事,立刻就会有人通知我。风公子虽是中途加入,我也第一时间筹备了此事。昨夜我并未接到报告有与风公子相关的人现身此处。”
宋捉影闭起了嘴。
他知道自己已不必多说。
钟无泥只好沉默下去,目光却依旧狠狠瞪着风逍舞。
诸葛笛向风逍舞抱了抱拳:“鄙人不察,误会了公子,还请多多包涵。”
司徒超风贵为义宏庄大庄主,自然不便做这种事,于是就只好由诸葛笛代他来做了。
风逍舞淡淡笑了笑:“没事。”
卫城道:“既然风公子不是奸细,那奸细会是谁?”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不知道,除了那个真正的奸细外,根本没有人知道。
杨青虹道:“有没有可能有人收买了那些证人,在那里歇了一会脚就遁身而去?”
司徒超风微笑道:“不会。”
杨青虹道:“庄主能肯定?”
“绝对肯定。”司徒超风说得极为坚决:“本庄中人也一直在附近,连类似换装改扮的人都没看到曾离开过。”
杨青虹沉默片刻,道:“所以没出去过的人现在反而更有嫌疑?”
方平抢道:“但义宏庄的人岂非也没发现咱们有什么可疑举动,咱们也一直呆在屋里,又怎么可能出去杀人?”
沉默。
事情太过诡谲离奇,已没有人敢妄下判断,连司徒超风也陷入了沉思。
一片沉默中,风逍舞开口道:“我们都是活人,反而有可能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每个人都带着惑色看着风逍舞。
司徒超风却好像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查看昨夜那些人的尸体?”
风逍舞点头:“有时活着的人不知道的事,死人反而可能知道。”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经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
杀人必定会留下痕迹。纵然设法掩盖,也必会有试图掩盖的痕迹,高明之处只是不让人察觉这是掩盖的手法而已,但痕迹却一定会留下。
风逍舞道:“我想请庄主带我们去看看这些人的遗体。”
司徒超风道:“这并非难事,只是时间紧迫,我并未来得及替他们收尸,他们的遗体还在各自的住处……”
风逍舞立刻追问:“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动过他们的遗体?”
司徒超风道:“除了本庄中人收集了点信息外,并无其他人动过现场痕迹。”
风逍舞道:“如此最好,多走几步也是值得的。”说完,他已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