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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里,那么这种心情足以诠释她此时的惊惧与绝望。

    司马嫣扑过去,拼命摇晃风逍舞:“小舞,你别吓我呀!”

    风逍舞双目紧闭。

    他血流得实在太多,他的精神也已支撑不住。

    司马嫣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过分了。她眼角的泪又将落下,奇怪地却并没有流出来。

    她一咬牙,用力将风逍舞拖回床上,替他扎好伤口,去翻他的随身物品。

    她仿佛一下就坚强了起来。她感觉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变得这么冷静,面对这曾令她手足无措的情景。

    因为她知道此刻若再不坚强,那么床上的他就可能真的永远离去了。

    她抿紧唇关,收缩起眼帘和眼窝,努力不让眼泪流出。

    他的伤药一定放在客栈里,否则他也不会连伤口都没处理就急着赶回来。她已在他的随身物品中找到了五个瓶子。当她正想打开,将里面的药倒出敷在他伤口上时,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五瓶药里,哪一瓶才是有用的?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她也不敢就这么随便给他用药。像他们这些江湖客,有些药即使都是伤药,也是不能随便乱用的。若有一点差错,也一样是会闹出人命的。

    何况这里面的药哪一瓶是愈伤药,哪一瓶是不能用的药她都没搞清楚。可此刻除了她自己以外,这里也没有任何人能教她怎么办,该怎么用这五瓶药!

    我该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

    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让他的血一直不停地流,流到他死为止?

    司马嫣抓起床边的一个药瓶,手已开始轻轻发抖。

    若我刚才不向他发脾气,若他一回来我立刻就给他开门,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我……只是想对他发泄一下情绪罢了,我很快很快就会给他开门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她强忍住的泪水又将落下。她本以为能够拯救眼前的风逍舞,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我怎么还是这么没用,除了依赖他,我还会什么……

    她跪倒在地上,声音已开始抽噎。眼前微弱灯火明亮起的房间也已开始渐渐黑暗。

    当她噙起的泪花快从她眼角流落时,她眼里又有了光。

    她想到了一个人。

    司马嫣奔跑在巷弄里。

    奔跑在大街小巷里。

    奔跑在黑暗里。

    宋捉影。宋捉影一定还在城里。

    只要找到他,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可要到哪才能找到他,找到这个狡猾快性,充满睿智的飞贼呢?

    黑暗。只有黑暗。

    她已经奔跑了很久,不停在狭窄的小巷中穿梭,却始终见不到宋捉影的影子。

    “扑通”一声,她倒了下去,倒在地上。

    她一倒在地上,泪水也涌出眼眶。

    她感觉自己带给别人的永远都只有厄运与不幸。她从不曾给予过爱她的人一丝希冀。

    她甚至想就这样沉沦,沉沦进无边黑暗,然后让这黑夜吞噬。

    然而……他呢?我也就这样让他一起沉入黑暗?

    她攥紧双拳,将眼角的泪珠拭去,扶着墙根站起。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即便我再怎么没用,至少我一定要救他,一定……

    她再次,蹒跚在见不到任何冀待的黑夜里。

    远方天边连星光都已不见。灯火尽灭,幽邃的惨暗中哪里才能寻到一丝光影?

    她踉跄着,准备转过巷口。忽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这么晚了,为啥你还一个人走在外头?”

    司马嫣回头,看到一个相貌平平的老人,肩上还挑着个馄饨担子,显然刚收起摊档,准备回家。

    她却仿佛得到引渡众生的神明的明贶,立刻问道:“老爷爷,你会不会救人?”

    这卖馄饨的普通老人又怎么可能会救人?

    恐怕现在无论见到什么人,只要见到人,她问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一句。没想到老人居然笑了:“我有时连鬼都能救,何况救人?这种小事当然不在话下。”

    司马嫣面露喜色:“那太好了,你快跟我来。”

    她拉起老人的衣袖就往回走。老人却开口问她:“你要我救的这人,现在情况如何?”

    司马嫣眼里又泛起泪光:“我不知道。但你若再晚一点,说不定他真的就没命了。所以……”

    老人二话不说,丢下肩上的担子,抱起司马嫣,飞身纵跃。三个起落,就已跃出七八丈外。

    司马嫣急忙道:“老爷爷你等下,我……”

    老人没看她:“我知道你是从哪来,你放心。”

    司马嫣暗暗吃惊。还没缓过神来,腾云驾雾间,她发现自己已回到那家客栈。

    这老人竟真的知道她从哪来。

    老人跃起,在院子的树干上轻踏,抱着司马嫣飞进窗户。

    床上躺着的,正是风逍舞。

    这老人甚至连他们住的是哪个房间都知道。

    司马嫣却没有余心再去思考这么多。看到床上躺着的风逍舞,立刻道:“就是他,老爷爷你一定要救救他,千万不能让他就这么……”

    不等司马嫣说完,老人已将桌边五个药瓶抓来,拔开其中一个,用手挤开风逍舞的嘴,将药倒进风逍舞嘴里。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小乌木瓶,揭开风逍舞创口的绷带,倒在伤口上,重新帮他包起。

    老人做完这事,就坐了下去,两眼一直盯着风逍舞脸上神情,眼里充满了忧虑。

    司马嫣用力捏着手指,道:“他……能不能好起来?”

    床上鲜红冶艳,染透了床被。

    老人沉默片刻,道:“他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司马嫣捂起嘴,泪水又从她眼眶里涌出:“都怪我,都怪我……”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司马嫣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次:“他能不能好起来?”

    老人道:“我不知道。该做的我都已做了,接下来只能看造化了。”

    司马嫣急道:“可你刚才不是说能救人的吗?怎么现在又不知道了?”

    老人没有回答。

    司马嫣还想再问,却在嘴边时又咽了下去。

    这本就是我自己造成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人家?

    风逍舞依旧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看到风逍舞这般模样,她心里又是一阵刺痛,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只感到绝望又再次侵袭了她的神智与心脾。

    只要让他活下去,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她偏偏无能为力。

    老人道:“幸亏这几瓶药你没给他瞎用一通。这几瓶药虽都不是毒药,但药性却判若鸿沟,用途也大相径庭。只要你用错一瓶,就真的连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司马嫣没有说话,目光却更黯淡了下去。

    忽然她想起一件很怪的事:“老爷爷您以前认得他?”

    老人摇头。

    司马嫣道:“可您都没细看,就知道该用哪瓶药,而且您还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老人没有说话。司马嫣接道:“您一定是他的朋友,否则也不会知道他在这里,也不会知道这几瓶药该怎么用,对不对?”

    老人还是没有说话,却终于叹了口气。

    司马嫣眼里放出了光:“你是宋捉影,是不是?”

    老人微笑:“是,我是宋捉影。”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虽然对江湖事懂得不多,却实在聪明得很。

    司马嫣笑了:“你怎么又扮成个老头子,就这么喜欢当老头?”

    宋捉影又露出他那特有的诡笑:“因为老头比较容易揩油。”

    司马嫣脸一下又红了,别过头。月光下,她的脸却更显通红。

    刚才宋捉影将她抱起时,她心里虽有些抵触,却没什么戒备。

    女人对老头与小孩的戒心总不会太重的。

    司马嫣悄悄地说:“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捉影却听到了,大笑:“你几时见过好人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床上风逍舞忽然全身发抖,额头不停地冒出冷汗。宋捉影笑声立刻停顿,拿起另一瓶药倒出五粒,就着温水塞进风逍舞嘴里。

    看着风逍舞的神色逐渐稳定下来,宋捉影长舒口气:“过了这一关,他就已没事了。”

    司马嫣喜道:“是不是已好过来了?”

    “是的。”宋捉影微微一笑:“明天你就能见到个生龙活虎的风逍舞了。”

    侵晨。

    司马嫣看着外面晨光从远方朦胧透出,透进窗户。

    她一宿未睡,从黑夜直到黎明。

    她无法安心入睡。幸好风逍舞的情况一直很稳定,没出现什么意外。

    宋捉影很早就睡了,他知道司马嫣一定会守在风逍舞身边。他睡着时连脸上的易容装扮都忘了摘下。

    阳光透过迷朦,逐渐明媚。司马嫣看着这天中第一缕光芒,眼睛感觉有点疲倦。

    她眨了眨眼,强作精神,不让自己睡着。她回过头去看,发现风逍舞已睁开眼看着她。

    她的倦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风逍舞微笑:“睡够了自然会醒。”

    司马嫣脸上的笑影依然,却沉默了下去,黯然道:“我却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风逍舞道:“现在我不已醒过来了吗?”

    司马嫣抬起头,看到风逍舞的目光,眼睛也露出和他一样的温情。

    她抱住风逍舞,头埋进他的怀里:“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乱发脾气了,再也不会了。”

    风逍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抚过她披落在自己身上的长发。

    他转头,发现宋捉影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宋捉影:“你难道就这么喜欢当老头子?”

    宋捉影大笑:“你们是不是天生的一对?连问的话都一模一样。”

    司马嫣抿住嘴,却还是抑制不了笑意的怂恿。她向风逍舞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风逍舞道:“你不用担心,有这几瓶药,我很快能好起来。”

    风逍舞目光转向宋捉影:“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昨晚手瘾犯了,偷了几户。”宋捉影将脸上的易容改扮取下,笑道:“你总该知道我一向有这毛病。”

    风逍舞道:“你的手臂怎么了?”

    宋捉影沉默。片刻后,苦笑道:“果然还是瞒不住你。”

    “昨晚我去苍穹帮总坛瞄了两眼。”宋捉影接道。

    风逍舞道:“是司徒超风的任务?”

    宋捉影点头。

    风逍舞道:“有什么收获?”

    宋捉影揭开自己右边衣袖里裹着的纱布:“这就是收获。”

    他右臂从肩部到手肘全是一累累的划痕,鲜红凄厉可怖。伤痕规律且平整地从他手臂掠过,然而如这般整齐划一却让这血口看来更寒栗惊怵。

    司马嫣别过头,已不忍再多看一眼。风逍舞瞳孔已收缩:“你也遇到了郭重山?”

    宋捉影吃了一惊:“也?莫非你碰到的也是他?”

    风逍舞点头。宋捉影愣了半晌,又笑了,笑得比方才还苦:“看来这人势必要成为咱们的冤家对头了。”

    风逍舞长长吐出口气:“没想到连你也躲不开他那六十七斤重的狼牙铁棒。”

    宋捉影看着自己伤口绽裂外翻的皮肉,裹起纱布,叹了口气:“除了他,也没人能用这种长兵刃伤到我了。”

    风逍舞苦笑:“这是他最喜欢用的兵刃。”

    宋捉影叹道:“若是单打独斗,他也未必能伤到我,只是……”

    宋捉影沉默了很久,又叹口气,才道:“我现在才算知道,即便我们有了苍穹帮总坛的内部图表,照这样没有规划地直接闯进去,也一样是送死。”

    风逍舞脸色也已经严肃起来:“有没有别的线路和方法?”

    宋捉影道:“苍穹帮总坛很大,我这次也只从东南一隅潜入,其他地方还未来得及探查。”

    风逍舞沉默片刻,道:“但愿其他的地方至少能让你全身而退。若你进去都要受伤,那我们可是连进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司马嫣道:“爹爹是不是就在里面?”

    风逍舞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结论。”

    宋捉影道:“不过他也未必会被莫藏怎么样,毕竟紫竹司马的名号已不在四大派名宿之下。只是……苍穹帮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若司马翔不肯屈服,不从着莫藏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司马嫣目光惙惙,没有说话。

    宋捉影笑了笑,笑得却有点奇怪:“若一个人能创立一个帮会,在十年内就能与丐帮比肩,无论这个人是谁,都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人。”

    司马嫣看向风逍舞。

    她担心自己的爹爹遭遇不测,同时也怕他……

    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去,因为她的爹爹就在那里。

    他为她付出的实在太多,而她自己能为他做的却太少。

    风逍舞看出司马嫣眼里的忧虑,微笑道:“不管司马庄主有没有被他们威逼过去,这次我也还是会参与义宏庄行动的。我已闲了很久,早已想找点事情来做。”

    司马嫣没有回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无论是不是这样,她都还是无法不愧疚,不自责。

    宋捉影一直沉默,仿佛在想什么事。忽然道:“你觉得杨青虹这人怎么样?”

    风逍舞道:“我第一次见他,尚不清楚。”

    宋捉影微笑:“你应该要清楚的。”

    风逍舞道:“为什么?”

    宋捉影却改变了话题:“你觉得他的剑法怎么样?”

    风逍舞道:“比易风扬高,也许还比武当掌门云松要高。”

    宋捉影道:“不是也许。六个月前杨青虹与云松在紫霄大殿外比剑,虽然当时云松用的不是他惯用的武当掌门佩剑‘真元’,然而杨青虹胜了云松半招也是不争的事实。”

    宋捉影沉默片刻,接道:“武当宝剑有二。一名‘真元’,为武当掌门佩剑。一名‘常虚’,为已故武当名宿观尘道人用剑。亟观尘道人大渐,亦并未将此剑交予云松,而是给了他的五师弟云涯,默定他为武当剑学之集最大成者。观尘道人的知交玄清上人及云松本人也认同此举。然云涯生性散漫淡泊,不喜争名,终年云游四方,十三年前就已仙凫缥缈,因此杨青虹此次未能与他比剑。”

    风逍舞道:“然而武当历代为玄门武学归宗,掌门云松或许不比师弟云涯,其剑法依旧无可估量。”

    宋捉影道:“这两人比起你呢?”

    风逍舞沉默。

    他从不愿去评价自己的剑。

    宋捉影目光望向已开明的远方:“你应要去了解杨青虹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在这所有人当中,他也许是你唯一一个可以去信任,也值得去信任的人。”

    风逍舞正想追问,却感觉肩头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转头看去,司马嫣已枕在他肩上睡着了。

    她毕竟一宿未睡。

    风逍舞又看向宋捉影:“比起司徒超风,我也应当更加信任他?”

    宋捉影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杨青虹是个你值得相信的人,你自己不妨再多观察一下。”

    风逍舞沉默。

    他知道宋捉影虽喜欢开玩笑,却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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