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饭厅之中,常风对巴特尔说:“这回是我多疑了,请你见谅。”
巴特尔冷哼一声:“呵,你竟怀疑我祖父对大明的忠诚。真是可笑。”
常风尴尬万分。只能转移话题:“磐石已在鞑靼潜伏三十一年。是时候荣归大明了。”
“这一仗打完后,你回鞑靼那边。告诉你祖父,让他寻机南归。锦衣卫将恢复他的身份,请求皇上重重封赏他。”
巴特尔却道:“我祖父说了。他留在小王子身边,比回到大明更有用处。”
“他余生将一直留在草原。但他的心,永远在大明。”
常风感佩莫名:“华夏一族能够延续不知几千年,全靠你祖父这样不计得失,忠肝义胆的人。”
巴特尔脸上浮现迷茫的神色:“可我们身上流淌的,是成吉思汗的血。我们也算华夏族人嘛?”
常风答:“凡心向华夏,为华夏之兴盛、存亡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皆算华夏族人。”
“华夏,指的从不是汉家一族.”
如果常风是穿越者,此刻给巴特尔唱一曲:“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支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巴特尔就全明白了。
且说王越已经对鞑靼人知己知彼。这场直捣贺兰山的战役,可以打响了。
弘治十一年,八月二十五。
灵武城中高搭点将台。
王越已经病得体虚无力。但他还是坚持身着盔甲,走到了点将台上。
王越用尽了浑身力气,声如洪钟的下达着军令:“命延绥副总兵朱槿,率延绥兵出南路。”
“命监军太监张永、都督同知李俊率宁夏兵出中路。”
“命都司张安、镇守太监郝善率陕兵出北路。”
“全军按既定方略,攻袭北虏,直捣贺兰山!”
王越此次坐镇灵武城,并不随军出征。他怕战马颠簸,自己病死军中,会导致士气尽损。
徐胖子则跟随张安、郝善的陕兵北路军出征。
王越下达了军令。随后命人搬来了四座神牌。
第一座神牌上大书“大明中山王徐达”。
第二座神牌上大书“大明开平王常遇春。”
第三座神牌上大书“大明凉国公蓝玉。”
第四座神牌上大书“大明颖国公傅友德。”
这四人,是王越最敬佩的明初征虏名将。
但蓝玉是太祖爷钦定的谋逆罪臣。傅友德也在洪武二十七年被太祖爷赐死。
二人皆是罪臣。
王越却给两个罪臣刻了神牌,大模大样的摆到了点将台上。这是犯大忌的。
王越却不在乎。我都要死的人了,打完这一仗,恐怕就要躺进柳木棺材了。犯忌又如何?
王越朝着四座神牌跪倒。
一众边军将士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了一片。
王越虔诚的高呼:“愿大明战神中山王、开平王、凉国公、颖国公在天有灵,佑我大明武运方昌!”
“佑我西北边军八万将士,直捣贺兰山。驱虏于国门之外!”
祭拜完毕。大军开拔!
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战事,明军在王越的指挥下,如摧枯拉朽一般狠狠打击着鞑靼势力。
张安、郝善所率北路军,于花果园、蒲草沟击败鞑靼军。
蒲草沟之战中,定国公世子徐光祚勇往直前,负伤六处不下战场。亲斩土默特部副首领。立下斩将大功。
鞑靼兵败后,南路军继续追击,于大把都形成合围。鞑靼军分为三部试图突击。明军下马,以铳、枪阻之。又得大胜。
中路、南路军的战果不及北路军。但亦斩获颇丰,完成了驱敌于贺兰山之西的既定战略目标。
鞑靼小王子见明军招招朝着他的要害出击,他明白过来:兵力部署、用兵方略皆以泄露。
且明军来势凶猛,兵精粮足。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鞑靼全部人马,撤出贺兰山。
弘治十一年西征之战,耗时两个月。最终以大明大获全胜、收复贺兰山而告终。
盐池城内。
常风站在粮仓之中。预计四个月的仗,两个月就打完了。军粮只运出去了六成。
这时,张永手下的一名亲兵来到了常风面前。
常风识得他:“你不跟在张公公身边,怎么跑到盐池了?”
亲兵跪地:“常提督,我军已获全胜!鞑靼残部退出贺兰山。张公公及中路军弟兄,已返回灵武城。”
常风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打胜了!好!”
片刻后他问:“有北路军的消息嘛?定国公世子如何了?”
亲兵答:“北路军距灵武较远。尚未返回。不过伤兵倒是先行送回了灵武。”
“徐世子身负四处刀伤,两处箭伤”
常风听了这话,面色骤变:“什么?”
亲兵道:“常提督放心,徐世子的伤没有大碍,性命无虞。”
常风追问:“他没缺了胳膊少了腿儿吧?”
亲兵再答:“其中五处是轻伤。只有一处箭伤.扎在了他的尊臀上。如今徐世子只能趴着养伤。”
常风长舒了一口气。普通人的屁股肉多。更何况徐光祚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
他那大屁股厚实的很。以前虎子活着的时候老盯着徐胖子的大屁股出神,恨不能咬两口。
常风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亲兵却道:“王老制帅.不太好。病得很重,医官说可能挨不过三五日了。张公公派小的来给您传话。让您速回灵武,见王老制帅最后一面。”
常风听了这话,连忙骑上快马,赶往灵武城。
两日后,灵武城帅帐内。
常风进得帅帐,只见一众边将皆站在王越的躺椅周围。
王越躺在躺椅上,面无血色,气息奄奄。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
见常风来了,王越似乎是回光返照。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吊着一口气不咽,就等你来了。我得谢你,帮我当上三边总制。让我在死前完成了直捣贺兰山的心愿。”
“你成全了我啊。”
常风看到几乎瘦成一具骷髅的成化朝第一名将,莫名心酸。
他道:“王老制帅安心调养。我问过医官了,小病而已,调养个十天半月,自然就能康复。”
王越叹了声:“唉,坟头唱喜歌,有用吗?”
就在此时,张永走进了帅帐:“皇上有圣旨。”
常风问:“是此次获胜后的封赏嘛?”
张永微微摇头:“给皇上报捷的红翎信使还没到京。这道圣旨,是皇上垂询王老制帅西域情势。”
王越七夕虚弱的说:“念。”
张永道:“八月,土鲁番速檀(苏丹)马哈木上书谢罪,并释放被掳的哈密忠顺王陕巴。”
“然我大明在西域驻军几无。忠顺王陕巴旧部无存。”
“朝中屡有大臣建议,放弃哈密王卿何见?”
王越憋足了最后一口力气,说出了被记入史书的两句遗言。
“哈密不可弃,西域不可弃。”
说完这话,王越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常风用手一探王越的鼻息,跪地高呼一声:“王公,走好!”
一众将士纷纷跪地,痛哭流涕。
这群钢筋铁骨的汉子,在战场上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但此刻,他们的眼泪似乎能汇成一条大河!他们用眼泪的大河,送别自己最爱戴的统帅。
王越,彪炳史册,名垂千古!
常风背起了王越的遗体,走到柳木棺前。
几名王越生前的心腹爱将七手八脚,将成化朝第一名将的遗体,安放进了柳木棺中。
抬棺出征,终归于棺中。
常风朝着柳木棺跪倒,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王公,一路走好!”
一众武将纷纷跪地磕头,声嘶力竭的齐声喊道:“老帅,一路走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