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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九千五百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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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帝一愣:“这么早?难道是兵变谋反的事情查清楚了?让他进来。”

    常风见到弘治帝,倒头便拜:“禀皇上,栽赃案已水落石出。”

    弘治帝感叹:“天呐!还是你常风办事得力!朕给了你两日期限。你用了不到五个时辰就查清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风答:“司礼监秉笔李广,命人偷用兴王小印,伪造调兵令,栽赃兴王谋反!”

    说完常风奉上了林盼儿、赵四虎的供状。

    弘治帝脸上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常风道:“皇上,李广罪大恶极,竟敢栽赃藩王!应立即抓捕。”

    弘治帝意味深长的说:“司礼监的秉笔,皇后的心腹,说抓就抓。不太好吧?”

    常风皱眉,心中暗道:难道皇上要回护李广?

    于是常风忙不迭的给李广加料:“禀皇上。李广今日敢伪造调兵令,栽赃藩王。明日就敢真调兵谋反!”

    弘治帝却道:“言过其实了吧。”

    言过其实四个字一出,常风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皇上这一回真的要包庇李广?

    弘治帝又说了一句话:“司礼监的掌印、秉笔,都是朕的心腹啊!”

    常风仔细琢磨着弘治帝的话。

    官场、宫廷十几年的历练,让他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李广嚣张跋扈,胆大妄为,贪佞成性,是因为这几年权势太大。

    李广的权势是谁给的?无非是弘治大皇帝。

    如果弘治大皇帝重用的心腹太监,胆大妄为到栽赃藩王。写入史书,史书会评价弘治大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

    大明弘治大皇帝,最注重名声!

    弘治帝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不惩处是不行的。”

    “怎么惩处,以什么理由惩处,你好好想想。”

    常风拱手:“是,皇上。臣先告退。”

    走出乾清宫,常风心中了然。弘治帝对李广起了杀心。但用什么理由杀李广,就大有学问了!

    既不能让李广逍遥法外,又不能损害弘治大皇帝的名声。

    两刻功夫后,御门早朝。

    李广的党羽,刑部给事中王禅云出班:“禀皇上,兴王与常风、石文忠、张永勾结,调兵围御苑,图谋不轨、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谋反是不赦之罪。应立即革除兴王王爵。将常风、石文忠、张永革职下狱。审明案情后,明正典刑。”

    “循旧例,谋反案应由厂卫负责侦讯。”

    “内阁刘健、李东阳、谢迁,天官马文升、夏官刘大夏,平日与常风私交甚笃,应回避此案!”

    李广现在暂管厂卫,王禅云所奏,等于是在说:皇上您应该把此案交给李广单独负责。

    李广心中暗喜:还是文人有脑子啊!我怎么忘了,大明刑律中有严格的回避制度。

    那五人跟常风关系好,自然该回避!

    审案官从六人变成了我一人。事情就好办了!我弄死常风如把鸡蛋摇散黄一般容易。

    常风此刻陷入了纠结。拿出证据,证明是李广栽赃,则有损皇上圣名。

    不拿出证据,自己跟兴王等人,又会继续蒙受不白之冤。

    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万万没想到,弘治帝帮常风解了难题!

    弘治帝微微一笑:“王卿,你所说的御苑兵变谋反,朕怎么不知道啊?”

    此言一出,李广的党羽们个个呆若木鸡。

    李广道:“皇上,昨日”

    弘治帝挥了下手,打断了李广:“你是说昨日奋武营的骑兵去御苑的事?”

    “哦,是朕授意兴王和常风调的兵!朕看大汉将军们最近疏于训练,不善骑射。怕放跑了一头白毛老狼。”

    “朕让他们调奋武骑兵围猎白毛老狼。”

    李广说兴王、常风谋反,是因为他们“私自调兵”。

    现在弘治帝说调兵是他授意的,那就不是“私自”。

    谋反也就不成立!

    李广目瞪口呆:好家伙。皇上这是在耍无赖!

    地痞流氓耍无赖有得治,皇帝耍无赖没治!

    出班参劾的王禅云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弘治帝微微一笑:“都是误会啊!兴王、常风、石文忠、张永无罪。”

    “哦对了,昨日钱能身体微恙,朕让李广署理了东厂提督太监一职。”

    “钱能吃了太医开的药,已经痊愈了。自此刻起,恢复钱能东厂提督之职。”

    弘治帝瞥了萧敬一眼。

    萧敬心领神会,高声道:“无事散朝!”

    众臣散去,李广站在空荡荡奉天门前广庭,一言不发。

    常风走到了李广面前:“李公公,你准备好了嘛?”

    李广问:“准备好什么?”

    常风微微一笑:“准备好死了嘛?”

    李广走坟地哼小曲,给自己壮胆:“我为何要准备死?我是皇后娘娘的第一心腹,司礼监的秉笔!”

    “谁敢让我死?谁能让我死?”

    常风指了指自己:“我敢让你死。我能让你死!”

    说完这话,常风大步离开了前广庭。

    回到锦衣卫后,钱宁将厚厚一摞纸放到了常风面前。

    钱宁道:“真是不统算不知道。一统算吓一跳。光咱们锦衣卫掌握的,百官给李广送的贿赂,加起来便有白银二十一万两,黄金九千两。”

    “若加上咱们没掌握的将是个惊天的数字。”

    常风仔细翻了翻那一摞纸,随后吩咐钱宁:“烧掉。”

    钱宁一愣:“烧掉?常爷,李广想要您的命。您不以牙还牙?”

    “放过李广,如纵虎归山啊!”

    常风耐心的解释:“钱老弟,你自己看看行贿的名单。”

    “这些年,李广颇为受宠,势力很大。给他行贿的,有公、侯、伯、都督、总兵、尚书、侍郎、都御史、督抚、知府。”

    “李广做寿,就连内阁的三阁老都礼节性的送上了贺银。”

    “要追查受贿的李广,就要追查行贿的勋贵、百官。”

    “这些人里,有一大批是皇上倚重的人。难道你要逼着皇上兴起大案,让弘治朝发生瓜蔓抄?”

    “皇上重用的心腹宦官,收受了皇上重用的官员,天文数字一般的贿赂。写到史书上,皇上圣名何在?”

    “咱们锦衣卫是皇上的家奴。要时时刻刻维护皇上的名声!”

    一席话说完,钱宁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常爷思虑周全。可这事情您就这么忍气吞声了?”

    常风冷笑一声:“呵,忍气吞声?我要让李广万劫不复!”

    “只是,我杀李广的理由,不是栽赃藩王,也不是贪污纳贿。”

    钱宁问:“敢问常爷,理由是?”

    常风道:“李广平日最喜欢撺掇皇上大兴土木。他好从中渔利,对吧?”

    钱宁答:“是啊!皇家工程里面的油水大了去了!李广随便负责一个工程,就能赚个一里一面。”

    “可是,常爷您刚才不是说,您杀李广的理由不会是贪污纳贿嘛?”

    常风说了三件事:“去年冬天,李广撺掇皇上在万岁山建毓秀亭。今年二月,毓秀亭建成。”

    “三月,皇上的幼妹仙游公主病逝。”

    “四月,清宁宫发生火灾。”

    “这三件事,足够让李广掉脑袋!”

    钱宁大惑不解:“这三件事没有关联啊!”

    常风笑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关联。只看人的嘴怎么说。”

    常风从奉天门回锦衣卫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怎么整垮李广。

    要说整人,锦衣卫是专业的。常风在锦衣卫混了整整十六年,早就深谙此道。

    常风问钱宁:“张道士呢?”

    钱宁答:“张道士去了西郊青峰观敬三清。”

    常风吩咐:“你派个人去把他找回来,就说我有大事要跟他商量。”

    钱宁领命而去,片刻后回到了值房:“常爷,人已经派了。”

    常风点头:“嗯,咱们就在值房等张道士回来吧。他会成为杀李广的那柄刀。”

    一直等到了午时。刘瑾突然走进了值房:“小叔叔。皇后娘娘让我给你传话。”

    常风问:“哦?什么话?”

    刘瑾道:“皇后娘娘说,李广和您就像她的左膀右臂。左膀右臂不要左右互搏。没有好处。”

    常风问:“李广上晌找皇后娘娘来着?”

    刘瑾微微点头。

    早朝过后,李广感到事情不妙。立即跑去了坤宁宫,抱着张皇后的脚痛哭流涕,说常风正在谋划杀掉他。

    张皇后耳根子软,心更软。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软。

    于是她让刘瑾传话,让常风不要跟李广争斗。

    钱宁听了刘瑾所说,道:“坏了常爷。皇后娘娘要保李广。那咱们用任何法子都动不了李广半分。”

    “要知道,皇上最听皇后娘娘的话了。”

    刘瑾道:“钱佥事说的是啊!说实话小叔叔。整个京城,最想让李广身首异处的,是侄儿我。”

    “可皇后娘娘发了话.没人动得了李广。”

    常风微微一笑:“后宫之中,张皇后是最大的么?”

    下晌,张道士终于回来了。

    常风将张道士请到了值房之中,对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待了一番。

    翌日,慈宁宫。

    张道士来给周太皇太后讲道。

    张道士鬼扯一番,将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后,张道士开始依照常风的吩咐,把话题往万岁山毓秀亭上扯。

    张道士说:“禀太皇太后,今年二月仙游公主薨了。三月清宁宫又起了大火。内宫之中可谓流年不利啊!可能是犯了岁忌。”

    周太皇太后连忙问:“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你快说说,犯了什么岁忌?”

    张道士说:“需扶乩问卦。”

    周太皇太后道:“快设乩坛!”

    不多时,慈宁宫后殿中设好了神位、祭台、乩坛。

    张道士给三清上仙敬了香,然后掐诀念咒。

    片刻后,张道士像一根木头桩子一般,直直的倒卧在了地上。

    他开始口吐白沫。吐完了白沫,像一条蛆一样,在地上蠕动。

    猛然间,他像一只敏捷的大蛤蟆一般一跃而起,眼睛上翻,大露眼白。

    张道士用一种瘆人的腔调喊道:“我乃太清道德天尊!”

    周太皇太后给张道士跪倒,虔诚的说:“敢问太清道德天尊,我那可怜的小六归天了。没过一个月宫中起了大火。是犯了什么岁忌?”

    张道士拿起了一根光滑圆润的树枝。浑身抽搐着,在沙盘上乱画一气。

    片刻后,张道士又开始倒地吐白沫,学蛆蠕动,复而起身。

    周太皇太后问:“神仙走了?”

    张道士点点头:“嗯,走了。”

    二人来到沙盘前。只见沙盘上潦草的写着一个“毓”字。

    周太皇太后问:“这是什么意思?”

    张道士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片刻后,他一拍脑瓜:“明白了。啊呀!原来是这样!”

    周太皇太后有些发急:“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张道士说:“去年冬天,李广建议皇上在万岁山上动土,修建毓秀亭。毓秀亭占了一个‘毓’字。”

    “万岁山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宫气运之所在!岂能轻易破土?”

    “正是因为建了毓秀亭,坏了皇宫气运,导致犯了岁忌!”

    “也就是说,仙游公主归天、宫中大火,罪魁祸首就是李广!”

    周太皇太后对张道士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迷信。

    她道:“原来是这样!”

    张道士趁机说起了李广的坏话:“张家两位国舅,曾与周家国舅有过一番争斗。”

    “其实,张皇后的两个弟弟,最尊重您的家人了!”

    “李广跟张家国舅交好,是尽人皆知的。当初的那场争斗,全是李广挑唆!”

    几年前猫腚眼子街鱼市的国舅斗殴轰动京城。为这事儿,周太皇太后一连三个月没搭理张皇后。

    张道士略一拱火,周太皇太后立时火冒三丈:“哀家就说嘛!皇后对哀家一向恭敬。他的两个弟弟怎么会跟哀家的弟弟斗殴?”

    “原来是李广那厮挑唆的!”

    张道士点点头:“李广挑唆皇亲之间的关系是小罪。撺掇皇上修毓秀亭,导致公主归天、皇宫失火是大罪!”

    “此人若不除,皇宫今后指不定再生出什么祸端来呢!”

    原来,常风是想借周太皇太后之手除掉李广。

    张皇后在后宫并不是最大。真正的后宫之主,是弘治帝的老祖母!

    太皇太后若发话除李广,张皇后想保也保不住!

    整人,不在于手段,而在于结果。

    只要能整垮李广,达到为朝廷扫除奸宦的高尚目的,管手段是不是腌臜呢。

    周太皇太后被张道士一番挑唆,恨不能将李广碎尸万段。

    傍晚时分,张道士出了宫,回了锦衣卫。

    常风站在锦衣卫的大门前,焦急的等待着他的身影。

    终于,张道士下了轿,朝着常风一拱手:“常爷。”

    常风连忙问:“事情办成了嘛?”

    张道士附到常风耳边:“办成了。太皇太后此刻恨不能扒李广的皮,啖李广的肉!”

    常风一拍手:“好!张道爷,这回多亏了你。”

    张道士感叹道:“人人都说我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汉。可他们忘了,我这个锦衣卫千户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

    “扫除奸宦,即为忠君报国!”

    常风朝着张道士一拱手:“道爷大义!常风佩服万分!”

    三日之后,周太皇太后派人传话,让弘治帝陪同她游览万岁山。

    祖孙二人坐着八人抬,来到了万岁山的山顶。万岁山风光一览无余。

    周太皇太后突然指向了毓秀亭:“樘儿,你看那毓秀亭像什么?”

    弘治帝道:“敢问皇祖母,您说像什么?”

    周太皇太后面露愠色:“像一根楔子,楔进了万岁山龙脉之中!”

    弘治帝一愣:“啊?”

    周太皇太后道:“哀家已经命钦天监的人看过了。万岁山是皇宫气运所在。”

    “这座毓秀亭,让皇宫气运拦腰截断,导致宫中犯岁忌!”

    “你六妹归天,清宁宫大火,全是岁忌所致!”

    钦天监的人,自然也被常风威逼利诱过了,才跟张道士一样的口径。

    周太皇太后问:“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人,建议你下旨建了毓秀亭?”

    弘治帝答:“李广。”

    周太皇太后说出了一句载入《明实录》的话:“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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