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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八年的春天,内阁阁员丘濬病故。
弘治帝虽不怎么喜欢这位理学大师,但还是下旨辍朝一日,追赠丘濬“太傅”,谥号“文庄”。以示对理学的尊重。
内阁的椅子空出来一把,自然要有人补上。
锦衣卫左同知值房。
常风正在跟一众弟兄议事。
钱宁道:“最近京官们炸了窝,都在猜测谁会入阁。甚至有人开了赌局。”
常风把玩着东厂督公钱能送的一枚翠玉戒指,说:“那些无聊的京官没什么好赌的了吧?”
“弘治盛世,天下太平。给这群人闲出了屁!”
钱宁笑道:“那些京官要想赢,我看得给常爷您送份厚礼。您应该能最早得知新阁员的名字。”
常风点点头:“是啊。凡皇上有意让谁入阁,一定会先命咱锦衣卫查谁的私档。”
管驯象的徐胖子,一边吃着甘蕉,一边说:“咳。要我说还用想嘛。新阁员一准是礼部右侍郎李东阳。”
“连我爹都晓得,皇上这些年一直将李东阳当成准内阁成员栽培。”
石文义插话:“咱北镇抚司的耳目禀报,这几日,给李东阳送礼的人都成堆了!那些人也赌定李东阳会入阁。”
常风连忙问:“李东阳是否收了那些礼?”
石文义答:“李东阳不但闭门谢客,还在府门口挂了一条干咸鱼。常爷,您学问大,这是啥意思啊?”
常风侃侃而谈:“这是悬鱼拒贿的典故啊。汉末名臣羊续担任南阳太守。手下的一位府丞给他送了一条鲤鱼。”
“羊续再三推让,无奈府丞盛情难却。他刚上任,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跟自己的副手生出间隙?”
“于是他收下了鲤鱼。但没有吃,把鱼挂在房梁上。日久天长鲜鱼变成了干鱼”
“自此羊续有了一个‘悬鱼太守’的美称。”
“于谦于少保曾有诗赞羊续曰:剩喜门前无贺客,绝胜厨内有悬鱼。清风一枕南窗下,闲阅床头几卷书。”
石文义伸出了大拇指:“常爷真是博学啊!我等聆听常爷教诲,简直如沐春风。”
其实,悬鱼拒贿的典故这么出名,石文义怎会不知?
他是故意装作无知,给大掌柜常风一个卖弄学识的机会。
石文义能靠着溜须拍马、伺候人当上北镇抚使,自然有他的诸般本事。
钱宁等人纷纷附和:“常爷博学!”
常风微微一笑:“诸位。我初任左同知一个多月。今日借着说悬鱼拒贿的典故,给你们定个规矩。”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不会让锦衣卫的袍泽当苦行僧,过苦巴日子。”
“官场的循例银,陋规银,程仪、节敬、冰炭敬之类。我不反对你们收。”
“卫里私库到了年下若有富裕,我也会拿出一半结余来,按品级给你们发年节银。”
“但我要告诫伱们。有些银子可以拿,有些银子不能拿!”
“譬如涉案官员的贿赂。譬如下属为晋升送上的买官钱!”
“一旦被我发现诸位拿了不该拿的银子。定严惩不饶!”
常风一番话,既讲人情,又有大掌柜的威严。
一众下属纷纷表态,坚决听从大掌柜的教诲。
就在此时,一名力士进了值房:“禀常爷,兴安侯求见。”
兴安侯,常氏家族的大族长,常风名义上的大阿爷。
常风从弘治帝登基后就跟兴安侯府断了往来。
常风有些奇怪: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常风吩咐道:“诸位弟兄先下去办差。把老侯爷叫到值房来。”
孙龟寿、钱宁、石文义、王妙心等人纷纷退出值房,各自去办差。
徐胖子留了下来。养大象实在不算什么差事。他懒得去驯象所,平日要么泡在常风的值房闲聊,要么去怡红楼拥香窃玉。
不多时,老侯爷进了值房。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族中酒宴把常风父子安排到小孩那桌的老侯爷,见到常风竟作势要跪地磕头!
常风连忙搀住了老侯爷:“大阿爷,祖辈跪孙辈,我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
屁股决定脑袋。常风得势九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鲁莽青年了。
刚得势时,他抱着复仇的心态去参加老侯爷的寿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一顿奚落他。
现在想想,实在是大可不必。
毕竟是自家族亲。辈分又摆在那儿。发达了就给人甩脸子,传出去着实不好听。
反过来说,若不是老侯爷当初对常家父子的侮辱。常风又怎能如此上进。恐怕也难有今日之成就。
老侯爷带着哭腔说:“我当初不该轻慢你和你父亲。今日来找你,实在是遇上了一件天塌了一般的事,无法收拾。”
常风将老侯爷搀到了椅子上,亲手给老侯爷上了茶:“大阿爷,您老喝口茶慢慢说。”
老侯爷哪里有心思喝茶。他道:“我的长房长孙,哦,也就是你的堂哥常卿渊被东厂抓了!”
常风风轻云淡的问:“哦?涉及人命案嘛?”
老侯爷微微摇头:“那倒没有。”
常风自信满满的说:“只要不涉及人命案,没杀人,我就包管他平安无事。您说说怎么回事?”
老侯爷说出了事情原委。
常卿渊喜好跟京中勋贵们赌钱。
昨晚赌局,他喝多了,跟永康公主的驸马崔元起了争执,一拳打青了崔驸马的眼。
永康公主那是弘治帝最宠爱的亲妹妹。这还了得?
崔驸马的仆人直接报了东厂。东厂派出番子,把常卿渊给抓了。
常风笑道:“咳。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您先在此稍坐,我去东厂捞人。”
“胖子,你在这儿陪大阿爷喝茶闲聊一会儿。”
老侯爷万万没想到常风答应的这么痛快,一顿千恩万谢。
常风出得锦衣卫,去了东厂。
督公钱能正在值房里吃王恕托人从陕西送来的延川红枣。
钱能笑道:“呦,锦衣卫大掌柜来了!快尝尝王恕那老王八蛋派人捎来的延川红枣。嘿,个个赛蜜甜啊!”
常风道:“我是有事来求东家了!”
太宗爷定下的规矩,东厂监管锦衣卫。故锦衣卫中人都私下称东厂督公钱能为“东家”。
钱能问:“什么事啊,要你这个大掌柜亲自出马?”
常风答:“咳。我堂兄昨日因为赌钱的事,把崔驸马给打了。”
钱能放下手中红枣:“啊?你说兴安侯府的那个小崽子?”
常风点头:“没错,就是他。他是我没出五服的同族堂兄。”
钱能一拍脑瓜:“我怎么给忘了。你是兴安侯一脉。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来啊,去把常卿渊放了!”
说完钱能强塞给常风一把红枣:“尝尝枣子,稍等一会儿。”
常风吃了两个红枣,赞叹:“果然甜赛蜜。”
钱能笑道:“王恕那老王八蛋故意恶心我。在信里说,给枣树施的肥,是他的屎尿。”
常风听了这话,让枣皮呛着了喉咙,一阵剧烈的咳嗽。
半晌他才缓过来:“王公还是那么风趣啊!”
不多时,两名幡子将常渊卿带了过来。
钱能抱怨:“你早点报常风的名号,东厂不就不抓你了嘛!”
常渊卿哑巴吃黄连。他认为常风记恨兴安侯府,若打出他的旗号,说不定被收拾得更惨。
常风道:“堂兄,你以后得收敛些。如今可不是咱老祖得圣宠的永乐朝。兴安侯府早就没落了。”
“你惹谁不好,偏去惹皇上的妹夫。”
常渊卿连声道:“啊,堂弟教训的是。”
钱能对常风说:“人可以放。不过崔驸马那边总要有个交代。”
常风点点头:“这个好说。我领着堂哥去趟公主府,给驸马赔个不是。”
钱能道:“如此最好。”
常风忽然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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