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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帝动了真怒。但作为皇帝,他愤怒之余始终保持着理智。
他没有处罚举荐聂诚的丘濬。
程朱理学是科举晋身的唯一学问,控制着整个大明的上升通道。夸张一点说,如今的大明就是以理学立国。
理学的内核是服从,是控制人、统治人的工具。
对于任何一个封建帝王来说,尊崇理学都是治理天下的绝佳手段。
丘濬这个理学领袖轻易动不得,还是要当成一尊佛供在内阁......尽管弘治帝认为他给王恕、马文升提鞋都不配。
一个古代明君也好,一个后世的成功企业家也罢。想要实现至高理想,首先要学会妥协。
弘治帝已深谙此道。
一道圣旨传至山东。ap.
身在阳谷县的黄伯仁好比秦始皇和胡亥叠罗汉——赢上加赢!
他从正四品知府,直接升为署理巡抚,还领兵部侍郎衔,晋身朝廷正三品大员。
好官有好报了属于是。
旨意上让锦衣卫将聂诚处斩。
常风又开始鸡贼了。按理说,斩一省巡抚需北镇抚使亲自前往比较妥当。
但他却以赈灾事务繁忙,没工夫去济南为理由,命钱宁代他去济南监斩聂诚。
杀人、得罪人的事交给钱宁去做。
救民于水火这种积累官声、人望的事,我常风来做。
想在官场长久的平安混下去,常风必须要学得油滑。
钱宁清楚常风的用意。司礼监秉笔的义子不是傻子。
又或者说,这世上根本没几个傻子。只不过每个人想明白一件事情的时间不同。
能在极短时间内把事情想明白的,我们称之为聪明人。
需要很长时间把事情想明白的,我们称之为笨人。
钱宁再笨,也给常风当了整整六年杀人的刀、得罪人的替身,他能想不明白?
更别提他身后还有一位人精一般的干爹指点了。
不过钱宁并不觉得自己吃了亏。他乐于当常风的刀。他很享受被人畏惧的感觉。
被人畏惧和被人拥戴都是好事。如果只能选一样,钱宁会选择前者。
钱宁去杀人了。常风则忙着救人。
平安乡粥场。
常风跟刘大夏、黄伯仁进了粥场。
粥场的大锅里煮着厚可插筷的麦饭,咕嘟嘟冒着热气儿。
一位老人手捧一个破碗走到大锅边。粮役给他舀了整整一碗。
老人激动的跪倒在地,双手将碗捧过头顶,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啊!」
常风看到这一幕颇为感慨:「老百姓的所求其实不多。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就会发自肺腑的感谢天子。」
刘大夏附和:「是啊。反过来说,能让老百姓吃上一口热乎饭的天子,就堪称明君。」
莱州府援助鲁西的官粮已经吃到了老百姓肚子里。从外省购买的粮食、户部赈粮也正在运来鲁西的途中。
署理巡抚黄伯仁,还下令鲁东各富庶州府调官粮来鲁西灾区。
常风感慨:「以大明如今的国力。只要上上下下的官员稍微有点人性,就不会出现饿殍遍野的惨状。」
刘大夏叹了声:「我想起先师说过的一句话。」
常风问:「什么话?」
刘大夏答:「理学想要塑造人,却把人扭曲得不做人。」
「我相信人性本善。但人一旦读了书,忙于钻研理学晋身,最后就变得不做人了。」
常风笑道:「你这话要让内阁的丘阁老知道,定找你拼命
。」
与此同时,济南。
钱宁威风凛凛的坐在监斩台上。
前任山东巡抚聂诚五花大绑跪在刑台上。
济南通府官员垂手站在刑台下观斩。老百姓们人山人海的围着斩台看热闹。
已近午时。
钱宁高声道:「诸位山东的父老乡亲!聂诚尸位素餐,导致鲁西洪泛地饿殍遍野。」
「今日,我锦衣卫千户钱宁,代天子斩聂诚,以平民怨!」
一众百姓纷纷高喊:「好!」
「青天大老爷!」
百姓就是这样,只要杀的是当官的,他们就高兴,就拍手叫好。
因为他们认为,当官的十个有九个坏,杀了一准不冤枉。
钱宁又道:「山东有司官员都给我听好了!今日我杀聂诚,是杀给你们看的!」
「谁敢在治水、赈灾的事情上不听刘都院、常镇抚使、黄部堂的差遣,我下个杀的就是谁!」
黄伯仁如今有兵部侍郎衔在身。故钱宁称其为「部堂」。
山东的地方官纷纷跪倒,齐声道:「是!」
这帮人整日自诩什么圣人学子,风骨高洁。真有杀头之虞时,他们又忙不迭给钱宁一个皇帝家奴下跪。
钱宁一声令下:「午时已到,行刑!」
刀斧手手起刀落,聂诚的人头骨碌骨碌滚落在地。
老百姓又响起一片叫好声。
钱宁吩咐一众官员:「现在治水钦差和署理巡抚都在阳谷县。有司官员观完刑,立即赶去阳谷县!」
官员们唯唯诺诺,离开了刑场动身前往阳谷县。
就在此时,山东河道监管少监郭奇驴来到了钱宁面前。
郭奇驴朝着钱宁一拱手:「大哥!真是今非昔比了,你如今好威风啊!」
郭奇驴也是钱能的义子。故称钱宁「大哥」。
钱宁笑道:「九驴子。咱们可有整整三年未见了。近来可好?」
郭奇驴苦笑一声:「唉,张秋堤决了口,我这个河道监管难辞其咎。只等着朝廷追究了。」
「这回钦差来山东治水,大哥可得替我多遮掩着些。」
钱宁意味深长的说:「咱们虽有同一位干爹。可涉及公事,我得铁面无私。」
郭奇驴心领神会,直接将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塞进了钱宁的袖中:「大哥,劳烦了。」
钱宁得了厚礼,立马改口:「咳!咱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说劳烦是见外了。能帮你遮掩的,我定帮你遮掩。」
郭奇驴是宫里派驻山东的河务大掌柜。他心知肚明,在他任内三年,山东的治河银总计二十万两。
其中最多只有五万两用在了修堤坝上。
剩下的十五万两倒不是他一人独吞,他没那么大胃口。
是被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河道官儿们分了。
他自己得银三万两。要是钦差深究下来,张秋堤决口之事他难辞其咎。
钱宁拍了胸脯帮他遮掩,他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官场谁人不知,钱宁如今是锦衣卫常爷的心腹。
且说常风、刘大夏等人花了一个月功夫,基本稳定了鲁西局面。
赈灾之事已经办得七七八八。如今该着力于治水了。
刘大夏率领一众官员,先视察了张秋堤。
黄河水依旧从张秋堤的决口处汹涌而出。
视察完,刘大夏与官员们回到阳谷县衙商议:「如今看来,堵住张秋堤缺口已无可能。唯有分水法与障水法并用。」
分水法顾名思义,指疏通支流河道,将主河
道的水势分流。
障水法则是在岸边设置河堤。
常风站在刘大夏身边一言不发。他对于自己不懂的事从不发表意见。
怎么治河是刘大夏的事。他只管看好治河银别被官员贪墨。
刘大夏命人铺开了一张《山东河流堪舆图》。
他用手分别指了三个地方:「我们得在黄陵冈疏通贾鲁河,同时疏通孙家渡和四府营的上游,以分水势。」
「这三个地方用分水法。」
「同时从胙城经过东明、长垣到徐州修筑长堤。这一线地方用障水法。」
治水是一盘大棋。按照刘大夏的设想,这件大工程北起鲁西,南到徐州中原地。
而工程第一步的施工地黄陵冈,位于后世的宇宙中心——山东菏泽曹县!那个牛逼六六六的地方。
河道监管郭奇驴听到刘大夏要在黄陵冈疏通贾鲁河,脑门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山东的每一段堤坝,都是豆腐一般的工程。
文官吃草,武官吃土。他这个不文不武的阉人是草、土全吃。
张秋堤是豆腐工程。可张秋堤已经被大水冲了,死无对证。
到底是因为水势太大导致决口,还是因为豆腐工程导致决口,谁也说不清。
贾鲁河沿岸堤坝却不同。没被水冲,摆在那儿呢。
钦差一到,那些木一草九,甚至十成是草的埽工漏了馅......钱宁想保他都保不住!
常风虽不说话,但眼神一直扫视着一众官员。他从郭奇驴的表情中,看出此人心中有鬼。
郭奇驴的脑子转得很快。
仓场亏空有露馅之虞,管粮官有个不二法门「火龙烧仓」。即放火烧掉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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