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侧身相陪。说道:"师伯,请用一点早酒吧。"孙振要问他话时,他又到后面去端出三碗醋汤面,一盘子泡菜来。
孙振见他小小年纪,招待人却非常殷勤,愈加喜欢。一面用些酒菜,便问他道:"小世兄,你叫什么名字?几时随你师父读书的?"
小童道:"我叫钱秋雁。我父本是明朝翰林学士,死于乱世烽烟。我家母同舅舅逃到此处,不想舅舅又复死去。我家十分贫苦,没奈何,只得与人家牧牛,家母与大户人家做些活计,将就度日。三年前李先生来到这里,因为可怜我是宦家之后,叫我拜他老人家为师,时常周济我母子,每日教我读书和习武。李师父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名叫双燕。去年村外来了一位老道姑,也要收我做徒弟,我因为有老母在堂,不肯远离。那道姑忽然看见了师妹,便来会我师父,谈了半日,便将师妹带去,说是到什么茅山学道去。我万分不舍,几次要师父去将师妹寻回来,师父总说时候还早;我想自己去,师父又不肯对我说到茅山的路。我想我要是长大一点,我一定要去将师妹寻回来的。我那师妹,长得和这位师姐一样,不过她额角没有那颗朱砂胎记。"
孙振听了这一番话,只是微笑,又问他会什么武艺。秋雁道:"我天资不佳,只随师父学了一些散剑,会打镖接镖。听师父说,师伯本事很大,过些日子,还要请师伯教我呀!"
正说之时,李铮已从外面走进来。秋雁连忙垂手侍立。国蕤便过来拜见世叔。孙振道:"恭喜贤弟,你收得这样的好徒弟。"李铮道:"此子天分倒也聪明,禀赋也是不差,就是张口爱说,见了人兀自不停。这半天的工夫,他的履历想已不用我来介绍了。"
孙振道:"他已经对我说过他的身世。只是贤弟已快要五十的人,你如何轻易把侄女送人抚育,是何道理?"
李铮说:"我说秋雁饶舌不是?双燕这一去,正是她的造化呀。去年秋雁领了一个老道姑来见我,谈了谈,才知道就是茅山的云锦大师,有名的剑仙。她看见双燕,说是生有仙骨,同我商量,要把双燕带去,做她的弟子。本想连秋雁一齐带去,因为他有老母需人服侍,只把双燕先带了去。如此良机,正是求之不得,你说我焉有不肯之理?"
孙振听了此言,不禁点头。国蕤正因为她父亲不教她武艺,小心眼许多不痛快,一听李铮之言,不禁眉轩色举,心头暗自盘算。
李铮也已察觉,便向她说道:"贤侄女你大概是见猎心喜吧?若论你世妹天资,也自不凡,无庸我客气。若论骨格品貌,哪及贤侄女一半。云锦大师见了你,必然垂青。你不要心急,早晚自有机缘到来寻你,那时也就由不得你父亲了。"
孙振道:"贤弟又拿你她取笑了。此话暂且不提,我们巴山之行几时动身?秋雁可要前去?"
李铮道:"我这里还有许多零碎事要办,至多十日光景,我们便可起程。秋雁有老母在堂,只好暂时阻他求学之愿了。"
秋雁听了他师父不要他同去,便气得哭了起来,李铮道:"你不必如此。无论仙佛英雄,没有不忠不孝的。我此去又非永别,好在相去不到百里路,我每月准来一回,教授你的文武艺业,不过不能像从前朝夕共处而已。"
秋雁听了,思量也是无法,只得忍泪。孙振道:"你蒙馆中的学童,难道就是秋雁一个么?"
李铮道:"我前日自巴山回来,便有入山之想。因为此间宾主相处甚善,是我在归途中救了一个寒士,此人名唤吕敏,品学均佳,我替他在前面文昌阁寻了寓所,把所有的学生都让给他去教。谁想晚上便遇见了你。"
孙振道:"原来如此,怪道除秋雁外,不见一个学生呢。"李铮道:"秋雁也是要介绍去的,因为你来家中,没有长须奴,只好有事弟子服其劳了。"言谈片时,不觉日已沉西,大家用过晚饭。秋雁又与他父女铺好床被,便自走去。只有国蕤,听了白日许多言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时已三鼓左右,只听见隔壁李铮与秋雁说话之声。一会,又听他师徒开了房门,走到院中。国蕤轻轻起身,在窗隙中往外一看,只见他师徒二人,手中各拿了一把长剑,在院中对舞。秋雁的剑虽是短一点,也有三尺来长。只见二人初舞时,还看得出一些人影。以后兔起鹘落,越舞越急,只见两道寒光,一团瑞雪,在院中滚来滚去。
忽听李铮道:"秋雁,你看仔细了。"话言未毕,只见月光底下,人影一分,一团白影,随带一道寒光,如星驰电掣般,飞向庭前一株参天桂树。又听咔嚓一声,将那桂树向南的一枝大枝桠削将下来。树身突受这断柯的震动,桂花纷纷散落如雨。定睛一看,庭前依旧是他师徒二人站在原处。在这万籁俱寂的当儿,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檐前铁马兀自叮咚;把国蕤看得目定神呆。
只见李铮对秋雁说道:"适才最后一招,名叫穿云拿月,乃是霄云剑中最出其不意的一招。将来如遇见能手,尽可用它败中取胜。我一则怜你孝道,又见你聪明过人,故此将我生平绝技传授于你。再有二日,我便要同你师伯入山,你可早晚于无人处勤加温习。为师要安睡去了,明夜我再来指点给你。"言罢,李铮便回房安歇;秋雁等李铮去后,也自睡去。
如是二日,国蕤夜夜俱起来偷看。几次三番,对她父亲说要学剑。孙振被她纠缠不过,又经李铮劝解,心中隐隐动了执念,便对她道:"剑为兵家之祖,极不易学。第一要习之有恒;第二要练气凝神,心如止水。有了这两样,还要有名人传授。你从小娇生惯养,体力从未打熬,实在是难以下手。你既坚持要学,等到到了山中,每日清晨,先学养气的功夫,同内功应做的手续。二三年后,才能传你剑法。你这粗暴脾气,到时不要又来麻烦于我。"
国蕤听了,因为见秋雁比她年幼,已经学得很好,她父亲之言,好似是故意难她一般,未免心中不服。正要开口,只见李铮道:"你父亲所言甚是有理,要学上乘剑法,非要养气练内不可。你想必因连夜偷看我传秋雁的剑,故你觉得容易,你就不知秋雁学剑时苦楚。我因见你偷看时那一番诚心,背地劝过你父多少次,才得应允。你父亲剑法比我强许多,他所说的话丝毫不假,贤侄女不要错会了意。"
孙振道:"蕤儿你不要以为你聪明,这学剑实非易事,非凝神养气不可。等到成功之后,十丈内外,尘沙落地,都能听出是什么声音来。如你每夜偷看,你世叔何以知晓?便是如此。这点眼前的事物如果都不知,那还讲什么剑法?幸而是你偷看,如果另一个人要爬在窗前行刺,岂不在舞剑的时候,就遭了他人的暗算?"
国蕤听了他二人之言,虽然服输,还是放心不下;又偷偷去问秋雁,果然他学剑之先,受了若干的折磨,下了许多苦功,方自心服口服。
时光荏苒,不觉十日已过,到了动身那天。一干学童以及新教读夫子吕敏,都来送行。秋雁独自送了二十余里,几次经孙振、李铮几人催促回程,方才挥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