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无信不立,君无信不喻。君子主忠信,诗云:忠信之羽,仁义显兮。宜尔子孙,正道昌兮……”
这是他的得意之作,也是他获取功名的大功臣,因此即便到现在已经六年了他还能背出来,“先生以为这文章如何?”
张采听得直皱眉,等他背完了才淡淡地笑道,“大木这文章放在福建定是必中的,若是在南直或浙江是必不中的。”
郑森很不服气地道,“请先生指点!”
张采也不客气,先把他的文章口诵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挑点评,顾喜眼睛睁得大大的,“哇,泐师当真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之能呀!”
张采没有搭理顾喜,开始从承题开始找茬,“‘民无信不立,君无信不喻’,就承题而言,中规中矩,若能改‘喻’为‘丽’,则有画龙点睛之效也!”
“喻”通“谕”,意思就是教育的意思,郑森在文章里说“君无信不喻”意思就是当皇帝的不讲信誉就没资格教育大臣,这就犯忌讳了,做臣子最多只能劝谏皇帝,不能教育皇帝啊。张采建议把“喻”改成‘丽’,意思就变成了君王没信誉就不是圣明天子,语气就要温和许多了。
开篇就被人挑出了毛病,郑森就更不服气了,但张采没理他,又接连指出了几个不妥之处,他先前还不服气,但越到后面越心虚。当张采最后把改好的文章重新诵读一遍时他就惊呆了,因为整篇文章已不像之前那样棱角分明,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而是变得中正平和、立意深远,考官看一眼就能猜出考生脚踏实地的品性。
郑森直接懵了,这人的水平实在太强了,不仅拥有过目不忘之能,还能让考生根据考官的喜好伪装自己的三观,简直就是个妖孽。看来他说自己厌恶功名是真,绝不是因为他考不上。
终于结识了一个真正的才子,郑森大喜过望,当即把他引到上座坐了,小丫鬟上了茶,二人继续攀谈起来。
张采的学问太高深莫测了,他有自知之明,不敢和他谈论文章了,就开始谈时局,因为出身在高官之家,来往都是有权有势之人,郑森有独特的信息渠道,对时局也有独到的见解。而张采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很难接触到高层人物,谈诗论文还行,一说到时局就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察觉到自己上了当,张采马上转移话题,两人很快就谈到了对联上来,这是两人的共同话题,郑森也有意考校他,就拉上余怀与他一起研讨。
余怀早就听说过吴中张采的大名,当下也虚心请教道,“我于对联一道并不十分精通,今日幸得遇到先生,定要请教一番。”
张采呵呵一笑,随即就开始找回场子了,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道,“对联虽为小道,细细钻研却也博大精深:第一层次歌咏山水,我总结为‘有山皆图画,无水不文章’;第二层次抒发心情,第三层次乃乞书而不以格言应之,即所谓无益之事也……”
随着话题越来越深入,郑森第一个掉队,到了后面连余怀都跟不上他的节奏了,瞪他又说了一些书上很少记载的生僻名联和背后的故事,两人就彻底变成了他的粉丝。
郑森道,“先生真乃博学多才也,在下能得先生相助,此番定然扳回一城!”
张采和余怀都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何为扳回一城?”
郑森知道说漏了嘴,忙转移话题道,“我在闽中与人比试对联,结果却一败涂地,这才来到南中寻访名联与名士……”
听他说了赌对联的事,二人就哈哈大笑起来,余怀笑道,“有了泐师帮忙,大木弟定然一举夺魁!”
郑森尴尬地笑了笑,“嗯,说得是啊!有泐师帮我,我再无担忧矣!”
打了会儿岔,又说了点儿闲话,时间就到中午了,郑森道,“张世兄且去后面歇息片刻,中午小弟做东道,一定要好好请教一些对联的学问。”
说罢又看了顾喜一眼,“小喜,你可要把若采兄服侍好啊。”
余怀也若有所指地道,“嗯,是极,是极!若采初来乍到舟车劳顿,小喜你要好好帮他松松筋骨!”
他和顾喜同居了几天,短暂的新鲜感过后,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娇小玲珑的姑娘,因此对她的“移情别恋”毫不在意。
顾喜嘻嘻笑道,“公子爷放心,小喜亲自陪张先生如何?”
说完就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媚眼如丝道,“泐师,走吧,到里面为奴家看手相吧。”
张采的骨头顿时酥了,“哎,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