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道低沉到只有自能够听见的苦涩声音,自言自语,而这道低语也很快就消失了酒神之矛与星神躯体所碰撞的滔天巨响中。
狼王的目光闪烁着。
“我希望这一击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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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知道,它没用。】
摩根喃喃自语着。
她的一条胳臂随意的抬起,捏住了时间中尚未被察觉的一段,在顷刻间便将其化作了粉屑:那段时间中,蕴含着她对于失败的,某种本能般的探查。
伴随这种销毁,蜘蛛女皇感觉到在自己脑海中的无数个作战计划里面,又有一个缓缓消失了:又一个隐藏在未知中的失败,被摩根亲手地抹去了。
自从阿瓦隆之主开始思考有关于自己的权能与能力的时侯,摩根对于这些【亚空间事宜】的运用就变得愈发顺手了。
摩根与海德里希的碰撞,是现实宇宙中所无法想象的:时间、空间、情感、概念、历史、物理、甚至是战斗这个存在本身,都在他们的无数次凄厉厮杀中,变得脆弱不堪了起来。
两位基因原体一层层变幻出来了刀刃和鳞片上的锋利边缘,互相伤害着,而每一把武器都无法活着见证到下一次碰撞的来历,每一次碰撞又都会让银河中某个随机的不幸世界上,掀起一场具有毁灭性的流星雨。
在他们的力量所能影响到的最边缘,无数的未生者降生,然后哭嚎着逃向亚空间的深处:因为哪怕是最鲁莽的恶魔,此时也不敢围观这场在至高天中,仅次于混沌神明之间的较量。
唯有那些最强大的存在,唯有那些高居在混沌王座之上,伫立于灵魂熔炉之中,或者隐藏于历史的浓雾背后的金牌与银牌选手,才敢于叫它们或贪婪或探求的目光,注视着这场对决。
至于混沌神殿中那短暂无比的沉寂,也伴随着原体的碰撞,如狂风中的枯叶般迅速破碎,狂野的吼声与扭曲的尖叫再一次从混沌的神殿之中传来,响彻寰宇。
从鲜血与颅骨的王座上传来的只有最单纯的咆哮与愤怒:大猎犬不为战争中的任何一方喝彩,因为祂并不欣赏双方中的任何一人所代表的意志与权威,祂只是最单纯的在赞颂着血斗的本身,在为双方同时释放着恩典。
而腐烂与重生的花园之中,那日常和蔼的声音如今却被裹挟在了疯狂的雷暴之中:任谁也不知道花团的主人到底为何会陷入如此荒谬的暴怒之中,因为那些平日里最受宠爱的大魔们,此刻也不敢随意的开口,它们只能任凭着慈父的意志肆意的冲破了花丛的阻拦,在阴影中诅咒的缠绕世界的大蛇。
在亚空间的另一角,偏袒与协助来的如此的明显:极乐之主的媚笑几乎在摩根施展力量的那一刻便如蛆跗骨的来到了其身边,让阿瓦隆之主举手投足间,都会留下一道淡淡的紫色倩影,而摩根所吐出的每一句话语,所低语的每一声咒令也都会传到银色的高塔之中,得到黑暗王子本人的又一次的阐述,这种神明的阐述本身,就是莫大的力量,就是巨大的助力。
而至于那位最后的神,那位万变之主本尊,它似乎并没有插手战局的兴趣:羽毛君王只是安静的盘旋在祂的窜变者之位上,游刃有余的观赏着战斗:也许,这种不同寻常的沉默的本身,也是变化的一部分,也说不定?
但混沌大能们的赌斗与态度无法真正的影响到两位原体之间的生死搏杀:海德里希和摩根在一种极为诡异的情况下,维系着勉强的势均力敌,毕竟前者早已拒绝了自己的那份力量,只是在极不熟练的挥舞着这份强化了他,但也在无时无刻吞噬着他的达摩克利斯剑。
而摩根的力量固然勉强胜过她的兄弟,却也因为同样不敢使用更多的力量而踌躇,这让阿瓦隆之主缺少了一击致命的手段:于是,他们只能厮杀着,如同古典时代的骑士一般,进行了一个回合又一个回合的互相冲锋,互相毁灭。
圣女与巨蛇的战斗在亚空间中游荡了很久:这场厮杀无疑是漫长的,两位基因原体在伤痕累累中经历了整整上千个回合的对峙,但这场厮杀也是短暂的,因为亚空间中根本不存在时间的概念。
当摩根与海德里希的灵魂厮杀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地面上的撤退才只是大体的完成而已,但是两位原体似乎都已经不堪再战了。
那盘绕着世界的中庭之蛇的状况看起来凄惨无比,其余的两个头颅都已经彻底的粉碎殆尽了,而最大那一个,也已经失去了一侧的眼睛,那来自摩根一次不讲道理的灵能挥击,至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血肉斑痕,就如同初春的雨滴洒落在干燥的墙壁上一样到处都是,看起来就像是一滩血泥与鳞片的胡乱融合:而且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巨蛇本身的自我吞噬与自相残杀依旧没有停止,就仿佛这已经成为了它存在的一个重要意义,重要到甚至胜过不堪重负的海德里希本人。
而在另一侧,阿瓦隆之主状态并不比巨蛇要好上太多:还没有握紧武器的那只手臂此刻就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毫无生气,不少的发丝也失去了金色光芒的护佑,露出了原本苍白的颜色,而那些围绕在身旁的雪鸮早已在尖锐的嘶鸣中纷纷陨落,头纱也被扯去大半,露出了几近破碎的面具。
“我们都奈何不了对方。”
在漫长的沉默与喘息之后,反而是海德里希先开口。
“你应该注意到的这一点,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们的造物主用相同的方式,让你和我与我们的兄弟分隔开来,我们是他对于未来的两种特殊期待,别再遮掩了,你该正视你自己的责任了。”
【我从未感觉过我有过什么责任,或者说,所谓责任,不过我们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想出的一个高尚的理由罢了:你不就是如此吗,海德里希。】
【你口口声声的忠诚,什么时候得到过来自于帝皇的认可?】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帝皇。”
【你就很了解么?】
摩根咧起嘴角,面容上的疲惫也掩盖不住她轻蔑的笑声。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道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如果你的道路是错误的,如果你的道路会对于帝皇的计划造成致命的影响,你所谓的忠诚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当然想过。”
出乎意料的是,巨蛇,或者是海德里希,对于这个询问却没有丝毫的愤怒,他只是冰冷的凝视着摩根,金黄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某种让蜘蛛女皇不寒而栗的理所当然。
“我经常推理过这样的可能,毕竟我终究不是帝皇,我是极有可能会犯错的,我是极有可能会踏上错误的道路的:但正因如此,我反而要更为坚定的走下去。”
【……】
“毕竟,如果我所走的道路是错误的话,那么,这个宇宙注定不会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向前探索出那些未知的区域,尽可能地淌过所有的雷区,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都要维持着向前的脚步。”
“我很清楚我会疯狂、我会犯下你们口中的暴行,践踏你们奉若圭臬的底线:但最起码这样,我的错误会成为帝皇眼中,那个已经明了的失败的未来,而我的所有举动也会因此而有了意义!”
“如果我无法告诉帝皇,什么是成功,那我最起码,会让他知道哪条道路会注定失败:我们是他的工具,而工具总归是要产生一点意义的,不是么?”
【……】
摩根无话可说。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内心中那燃烧的火焰,到底是厌恶、可笑、还是单纯的叹息?而她也已经不在意这种小事了:这场战争已经拖的足够久了,她必须要有充足的精力来进行最后的一击。
充足的精力……
【……】
蜘蛛女王眨了眨眼睛,一个早就在她心中盘旋的念头,一个早在战争开始前,就已经被她列入了备忘录之中的想法,再一次的从她的瞳孔深处迸发了出来。
几乎就在同时,那具一直遮蔽着摩根灵魂双眼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个危险的裂隙,而通过这道裂隙,外人能够看到摩根的瞳孔,能够看到在瞳孔之中,已经有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无比坚定的金色。
当摩根眨眼的时候,这抹金色也会随之一同而动,宛如一颗明亮的星辰。
在星辰的招耀下,摩根仅剩的手臂拿出了熊熊燃烧的火炬,拿出了帝皇所赠产的礼物,拿出了那枚金苹果:上面的火焰依旧,只是这次不再那么令人厌恶了。
【……】
阿瓦隆之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进行吞咽的动作,金苹果上那无穷无尽的能量,在呼唤着疲惫至极的基因原体。
【……】
只是一小块儿。
问题应该不大吧?
——————
“不,问题很大!”
掌印者伸手,摁住了他面前正在漂浮着的棋盘:而在他的另一只手上,则是紧握着那枚早就损坏了的棋子【十一号】:尽管已经没有多少修复的价值了,但人类之主依然决定留着它。
+镇定点,我的朋友,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我的某个儿子一样,对于任何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保持大惊小怪的态度。+
“?”
玛卡多的眉头皱到足以在什么搭建一台戏剧了。
“在一个亚空间能量如此活跃的地方,你那个最不稳定的女儿正在经受着来自于那些混沌大能的侵蚀与污染:你管这些事情,叫做芝麻大小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是的。+
帝皇眨了眨眼睛,他的面孔中竟有着一种令人生厌的顽劣。
“你就……不担心她?”
+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好,也比我想象中的更优秀:事实上,我所派遣到那里的五个原体之中,只有三个是能让我安下心来的:摩根就是其中之一。+
“在几个月前,你对她的评价可是还没有这么充满信心?”
+一切都会变的,玛卡多,你最好能够适应这种变化,就像我已经接受了将十一号清除出我原本的那套计划方案中,并让二号无缝衔接进来一样,他们的定位其实并不冲突,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这场战争之后,二号就会再也不让我感到担忧了。+
“为什么?”
“就凭你给的金苹果?”
“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她最多只会吃一口。”
+第一次永远是最难的,首开先河之后,一切便会顺理成章。+
“……”
玛卡多的目光脱离了棋盘,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认真的看向帝皇,并渴求一个答案了。
“那么,你必须告诉我,你的那个金苹果到底是什么?”
+它是一个种子。+
“种子?”
+是的,种子,我专门为了摩根而准备的种子。+
+你不必知道更多,吾友,这个种子涉及到我一个绝密的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实上,现在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
“……那摩根知道么?”
+……+
——————
【这不重要。】
当金色的烈焰开始伴随着她的呼吸而一同溢出,不断地灼烧着她的肌肤,她的头发、她的瞳孔甚至是她的灵魂的时候,摩根却在发自内心地感慨着这样的低语:甚至连她自己,都被这句低语所震惊了。
但她已经无法再想了:她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当那一小块金苹果在她口中融化的时候,无论在摩根面前那明显陷入了不安的海德里希,还是这场战争之中的任何事情,在刹那间,似乎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帝皇子嗣的视角似乎再一次的得到了飞升,她的灵魂似乎也得到了进一步的越迁,她的目光不再集中在这个世界,这个星系上,而是集中在一个更遥远的概念上:在人类、在帝国、在银河。
摩根就如同一个懵懵懂懂的孩童一般,看着这些她原本无比熟悉的概念,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某种本能的呼唤,却在她的喉咙中嘶嘶作响:那个声音还带着火焰灼烧的味道。
在火焰中,帝皇的子嗣按照着她的本能前进着。
没有慷慨的觉悟,没有更多的话语,也没有复杂的自我怀疑与心路历程,就是一种最简单的、最纯粹的,宛如呼吸一样的本能,在引导着摩根做出她的下一个动作。
挥手。
低语。
瞳孔在燃烧。
为何启迪,只余灰烬。
刹那间,无数道身形自天火中奔涌而出,他们那被烈焰包裹的虚像堪称千变万化,却始终不曾脱离人类与战士的模样,屠杀的余烬染黑了铠甲,但是帝国天鹰的标志却依旧高悬于空。
而已然化身巨蛇的海德里希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那已经陷入了虚无的大脑中,似乎感到了某种本能的刺痛:这种刺痛来源于残留的记忆与过往的追溯,让这个一向以计算力和出色的逻辑而闻名的基因原体,居然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到底为何而茫然。
他认得这个军团,他认得这支在火焰中缓缓走出的军团,他认得这支已然化作骷髅,却依旧不曾倒下的大军。
……
那是他的军团。
那是第十一军团。
+海德里希。+
有人在呼唤他:这个声音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背叛者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个已经与他厮杀了漫长岁月的对手:摩根就矗立在那里,她的容貌没有丝毫的改变,却已然变得神圣而不可侵犯,因为当阿瓦隆之主睁开了眼睛的时候,她瞳孔中的金色烈焰,已然比最耀眼的恒星,都更为光辉。
+海德里希。+
摩根开口了。
……
那是帝皇的声音。
这声音中所蕴含的力量使海德里希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那早就熟悉了痛苦的大脑居然感到了一丝真正的疼痛,就仿佛有无数的风暴在撕扯着仅剩的群星,在将那些愤怒的诸神隔绝于外。
……
海德里希深呼吸着。
他知道:审判已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