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的确很畅快。】
【只不过是让我被一屋子来自铸造世界、骑士世界和泰拉的战争委员会的问责信淹没而已。】
【而在我写完最后一封回信之前,你就又用光了三个。】
【哦,还有另一个事情。】
【一个让我几乎永生难忘的事情:我永远也忘不了,阿考带着一副过劳死的表情,把那个最新一轮物资调动的文件交给我的表情,银河级别的物资调配与运输,夹杂着数百支舰队与上千个世界的不同答复与意外情况。】
【你把那个任务交给了我。】
【然后,十五分钟后,你冲进了办公室,把我拽到了与冉丹的战场上:你应该记得,我没有缺席你指挥的任何一场战争。】
【战争持续了三个月,那是不眠不休的三个月,确切来说,是只有你和我不眠不休的三个月,我陪你打遍了一整个星系,把六位数的冉丹士兵扭成了麻花,顺带拆了数不清的战舰和堡垒,还救下了四个近乎崩溃的修会。】
【三个月后,我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处理起了那份有些过时的文件:在我离开的这三个月里,其他人只给我了一份最潦草的计划,和十万个反馈信件。】
【然后,具体来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二十分钟后,你又踹开了我的房门,问我那份物资文字为什么还没处理好?】
【嗯?有印象么?】
摩根的声音是上挑的,而回答她的,也只有低沉的咳嗽。
庄森的目光低垂着,在那占满了他的办公桌的电子板上不断地扫来扫去,他看着那些已经处理好和没有处理好的文件,思索着相对应的工作量。
一种比冉丹战争还要可怕的危机感,来到了他的心头。
他活动了一下嗓子,发出了最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自己血亲那意犹未尽的讲述,卡利班人的大手笼住这些电子板,把它们草草地堆成了一座高塔,放到一边。
“好了……好了……”
“让我们谈论一下……”
【还没好。】
这一次,迎接他的,是摩根的一声叹息。
【刚才只是一些抱怨而已,现在,才是我要对你说的事情。】
——————
【在塔克斯战役之前,我已经尽全力处理这些文件了,留下来的东西并不多,你重视一下考斯韦恩的能力与态度,就能解决。】
“我明白。”
【但是,也别把阿考他们往死了用,适当的休息,知道么,对于阿斯塔特来说,批阅海量的文件不比战争轻松,你需要给他们一个适当的工作节奏,不要绷得太紧。】
“我知道。”
【还有对外交往,别总是使用所谓的威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妥协一下,不用太过刻意,考虑一下对方的想法与诉求,提出一个彼此之间的台阶就可以了,你应该很擅长这一点。】
“我……”
【那些泰拉老兵,他们的确强大并可靠,但是也不要总是把他们丢到最危险的战场,无论是泰拉人还是卡利班人,长此以往都会感到不满的,你不能指望一个考斯韦恩就能融合他们,毕竟,你才是第一军团的原体。】
“……”
【说到卡利班,你这次率军回到卡利班休整的时候,仔细观察一下那里吧,卢瑟在给我的信件中已经多次提到了,卡利班人似乎并不满意于帝国所带来的改变,你哪怕不想去逢迎他们,也要听一听怨言的大小,早做准备。】
“……我……”
【还有……】
——————
摩根的声音很轻,很微弱,就像是山谷中最脆弱的一缕风。
但是在这个房间中,但是在庄森的耳中,却又是那么的响亮,如此令他印象深刻。
他听着摩根的话语:有一些记住了,有一些没记住,对于血亲的一些劝诫,庄森终究是有些不放在他的心上。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认真地听完了摩根的每一句话,听完了那轻柔的音节落在地上时,所发出的最后声响。
直到蜘蛛女皇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停了下来,卡利班人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活动了一下身子。
他想了想,似乎是想要说一些什么:不过一如既往地,庄森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最终,他还是采用了自己最擅长的表达方式: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拉开了一旁的抽屉取出了一份早就已经写好的电子板,那上面书写的正是他给予摩根的礼物。
那是一个大体的范围,具体的事项,则需要考斯韦恩甚至是卢瑟的后继规划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当摩根接过了电子板的时候,仅仅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就惊讶地挑起了眉头。
虽然作为第一军团在这些年里实际上的总管,作为某种开玩笑式的真正的第一军团之主,摩根很清楚暗黑天使的强大底蕴,也知晓庄森似乎有一个完全私人式的顶级铸造世界,和完全不同于机械教的科研与生产体系:尽管知道她的血亲如此富裕,但当她真正的看到了庄森的【礼物】的时候,她才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感到了惊讶。
她没去过那个暗黑天使的铸造世界:格拉玛耶,但她能大体地猜到那个世界的产能,而根据眼前电子板上的内容……
庄森这是把那个铸造世界几年的产能送她了?
这个电子板上那些轻描淡写的物资和装备,足以同时武装三个破晓者军团。
【嗯……我先问一下,庄森。】
【这些……我不用还吧?】
这一次。
轮到庄森笑了。
——————
物资和装备的馈赠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也足以让摩根对自己兄弟的富裕有一个全新的认知。
足够她全副武装几百名终结者什么的……
尤其是一想到,因为第一军团和机械教截然不同的装备,让这些馈赠基本都会是一次性用到报废的消耗品的时候,摩根居然觉得,自己的血亲还是蛮英俊的。
她笑着,无数的心思在胸膛中运转着,督促着她以一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向自己的血亲提出了一个疑问。
【你就不打算派一些相对应的监督者么?】
庄森沉默了一下。
“监督者?”
【也可以理解为使节,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庄森,这是一件公事,你需要派人监督这些武器的使用与销毁,这样的公事公办只会增加我们之间的情谊,保证它不会被为名私人关系的互相包庇与阴暗心思所腐坏。】
狮王想了想。
他觉得这很正确。
【总之,我倒是挺喜欢能有一些暗黑天使跟我南下的,几百人就可以了,黑色的盔甲会给我一种熟悉的舒适感觉。】
看着摩根的笑容,庄森很是思考了一会儿,才破译了自己血亲那谜语一般的请求。
“你想要谁?”
【卢瑟。】
摩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庄森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摩根摸了摸下巴,很是思考了一下,才说出来了自己的回答。
【怎么说呢……】
【我需要一位足够稳重与机警的智囊,在我打造我的军团基地的时候,给予一些建议与经验,他的大脑比他的剑更重要。】
“……真正原因呢?”
【我要是把你的考斯韦恩要走了,你打算怎么面对这些?】
庄森看了一眼被摩根指着的电子板们,陷入了沉默。
“你打算让他成为你的智囊?”
【看情况,也许会让他单独率领一支军队,进行一些征服世界的工作什么的,我觉得他也许会很享受这一点。】
狮王笑了。
“错了,摩根。”
“如果卢瑟真的渴望这些所谓的荣誉,他不可能不向我说,然而事实就是,他对于他现在的后勤总管的职务,没有任何怨言。”
【……】
【也许吧。】
【不过,我还是可以借走你的卢瑟,对吧?毕竟,除了他和考斯韦恩……】
【你还有别的使节么?】
“……”
“……”
“他有些老迈了,记得别让他离前线太近。”
虽然对于摩根为什么要讨要一些战士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是庄森却并没有多想,他把这看做是某些军团之间的联谊与互动:第一军团很少进行这些活动,不过如果是摩根和她的军团的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瑟的确适合作为一位优秀的使节,让他重温一下战争的感受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在他的那个矜持的内心之中,庄森还是慎重地告诫自己:无论卢瑟在出使第二军团的时候,做了什么,当他回到第一军团之后,自己都应该立刻把他派回到卡利班。
他太老了,不适合在大远征的风暴中拼搏。
除此之外……
卢瑟的确非常可靠。
——————
讨论公事只花了几乎一瞬间的功夫:毕竟两位基因原体早就对彼此和第一军团,在大体上知根知底了,都不会提出什么让对方难堪的事情与问题,与其说是讨论,倒不如说是一次充满了默契的交接。
而直到摩根把那封沉甸甸的电子板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后,她才向着自己的血亲,露出了一个俏皮的感激笑容。
【等我回去后,我会在我的房间里留下几桶酒,作为我对你的谢礼,庄森。】
【放心吧,它们是正常的。】
“……正常?”
【啊,我有多种酿酒的办法与手段,具体看我当时的心情和赠送对象,对你……】
【当然是最稳重的啦。】
狮王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个充斥着私人感情的赠礼,也让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在一瞬间想到了。
对啊,这是一场告别。
马上,他就要和自己的血亲分离了:分离很多年,彼此相隔那些美丽却冰冷的星辰,在不同的世界上,经历鲜血与风霜。
这不是一次调配,也不是一次短暂的出任务,这是,分离。
从此之后,相聚才是罕见的间接情况,分离,则会在这看似不起眼的谈笑之后,成为他和摩根之间的漫长岁月。
一种从未有过,此时却又如此微弱与清晰的感觉,在雄狮那本应冰冷的内心之中,生根发芽。
庄森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总是喜欢在摩根面前沉默。
他想了想,然后起身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在那些摆满了利剑的武器架上翻检着,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把充满了卡利班气息的锋利宝剑,放在了摩根的面前。
“礼物。”
他顿了顿。
“私人的。”
【……一把剑?】
“它一直摆放在卡利班骑士团的城堡之中,摆放在那最深的地下室之中,据说它和卡利班上的一个传说有关:不过现在,它只是一份礼物而已,一份传承古老的强大力量的礼物。”
【它很强大?】
摩根端坐着,轻轻的打量着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宝剑。
“是的,它有着某些力量,不过这种力量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但我个人还是建议,把它放在你所能想象的,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
“是的。”
“……”
“……?”
狮王眨了眨眼睛,看着那把剑被摩根推回到了他的掌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微笑的脸。
【最安全的地方。】
看着狮王那厚重的双手握着那把剑,摩根露出了满脸无辜的轻松笑容。
【你就是啊。】
【此时此刻,你就是我在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
庄森的面容有一些扭曲,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无奈的叹息,他沉默着,在沉默中紧紧地握住了那把剑,便又把它塞回了摩根的手里。
“这不是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
摩根的面容变得严肃,这让庄森无话可说,他只能靠在自己的座位上,让摩根的剑够不到他。
万千的想法伴随着这小小的推让能迸发,不计其数的回忆与思绪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让雄狮那清明的思想头一次陷入了如此的混乱之中。
分离……
这个话语就像是第一次出现在庄森的心头一般,让他感到一种防不胜防的烦躁,只有摩根把那把剑收起来的动作,才让这种烦躁有了稍稍的缓解。
他们要分离了。
庄森如此想着,他静静地看向了自己的血亲。
……血亲……
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彼此的血亲了:在西西弗斯,在摩洛和杜兰,在塔克斯……
一系列的地点和时间碎片在脑海中起舞,让庄森的眉头不由得皱的越来越紧。
血亲……
他们是血亲,是战友,是同甘共苦的伙伴……
然后呢?
然后是什么?
一种混乱的共同体?多重关系的杂乱组合?
以后,当彼此作为军团之主的时候,他该怎么称呼她,难道是直呼她的名字?
就像他和卢瑟一样?
……
卢瑟,摩根。
在他心中,这两个词,如今有着几乎相同的地位。
卢瑟是他的一只手,却也是他的父亲、兄弟、子嗣……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卢瑟,又如何去面对他,这个问题简直和面前的摩根一模一样。
他想不出这个答案,他也想不出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除了眼前之人……
他该问么?
问如此一个……私人的,软弱的话题?
……
……
……也许……
也许就这一次?
……
“摩根。”
他开口了。
——————
“你觉得,你和我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呢?”
话一说出口,庄森就彻底地后悔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摩根脸上那货真价实的惊讶的时候。
蜘蛛女皇惊愕地愣住,然后缓缓的坐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面容保持镇静。
她想了想,很快就理解了庄森的意思:感谢十多年的相处,她太擅长这个了。
【你想问,我是你的什么?】
“……是的。”
摩根笑了。
她眨了眨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与思考,一种近乎本能的感慨与叹息从她的口中吐出,让人不由得深信不疑。
【血亲……战友……伙伴……】
【的确会让人感到混乱,我的庄森,这不怪你。】
她笑着,她的笑容让庄森下意识地觉得,她的答案一定是一个无比真心的诺言。
【可是,庄森。】
【从心底来说。】
【我不想成为你的血亲。】
【你的战友。】
【你的伙伴。】
【或者任何带着装饰与指示物的存在。】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很贪婪的人。】
【怎么说呢……】
——————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成为任何词语在你心中的影子。】
【我想成为你的摩根。】
【独一无二的摩根。】
【我想成为:那个没有任何同类与修饰词,那个没有任何对比者与归类,独一无二的,摩根。】
【我想在你的心里,用摩根这个名字,刻下一个印迹,一个如此深刻的,让人不会遗忘的印记。】
【就像……】
【你对我做的那样。】
——————
【……很过分,不是么?】
【但是。】
【我就是一个如此自私的女人啊,庄森。】
——————
“……”
【……】
“……”
【……】
在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都是无比安静的,两名基因原体就这样相互对视着,仿佛两头彼此之间知根知底的野兽一般,用自己的瞳孔诉说着万千的话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声清脆,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一声笑。
一声不知道,到底是摩根的,还是庄森的,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倒是嘲讽的,还是悲凉的笑声。
那是最纯粹的笑声。
摩根笑了。
庄森笑了。
两位基因原体,就这样哈哈大笑,为了各自的想法与思维,为了自己的愚蠢与纯真。
他们大笑着。
就此,无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