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给了他们机会。
蒲前光大为叹服,仿佛看到了两军交战的一幕,忍不住舔了舔还有着些酸味的嘴角:
“聂将军能文能武,不仅能统兵作战,这论算计人心,竟也有一手!”
“好好好,只要那刘雉儿敢率军出城,必让他和驴子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乞颜雍也是夸赞道:
“妙极妙极!”
“聂将军此计,当真可行!”
乞颜雍也是真心佩服,之前蒲前光都是将他的霹雳车,看做攻城希望所在,而聂羌却只将霹雳车,作为一种手段。
一瞬间,便是高下立判,聂羌比蒲前光何止强了些许?
聂羌则是极为谦虚:
“哪里,若无乞颜大人在军中,聂某这计,也凑不了效果,说到底,还是乞颜大人居首功。”
要不是乞颜雍在军中,且霹雳车之前确实发挥了一定作用,他再怎么造假器械,也不一定能让归义军将士们忌惮。
自然,这计策也就成不了。
接下来,东胡大军就直接按捺住了性子,开始拼命打造攻城器械。
管他能不能用,一律得够大够高,看着足够骇人。
如此一来,城头上的归义军将士们,也有些不安了。
东胡人不攻城了。
而且肉眼可见,远处的高大攻城器械,也越来越多。
霹雳车都添了几辆。
虽然现在都还没开动,但可想而知,一旦所有攻城器械齐动,汝南城的城墙到底能不能顶住?
没什么人怀疑这些攻城器械的真假。
种轩也没有过多怀疑。
他们都不清楚周遭郡县的情况,也不知道豫州路况,自然也看不到破绽的地方。
不过想到全翼能将豫州的所有兵马,都调到汝南之中,来个十面埋伏。
作为战略重心的汝南郡之中,有着充足的攻城器械,又有什么问题呢?
就是这数量,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刘恪也吃了个对东胡人不太了解的亏。
归义军的危局来的太急太过意外,早前他都没想着对蒲前部用兵,本来打算拿下荆北就转道川蜀。
因而都没有对蒲前部深入调查过。
也不知道,蒲前部的科技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臧礼虽然是蒲前部的人,但也不关注这些。
毕竟以蒲前部的实力,平日里也没什么,有遇到使用大型器械的地方。
一时间真真假假,他也分辨不出。
如果是假的,自然好。
可如果是真的,等东胡人全都准备好,一口气发动,汝南真有城破的危险。
在大堆大堆的庞然大物面前,刘恪的个人武力会受到体力限制,留客桩至多能砸翻两三辆。
再多的话,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而且还得建立在能开宴会的情况下。
更何况,那些大型攻城器械,不是打人,而是破城。
推十七八个飞楼、井阑上去,有防护挡板,造的高点,甚至站的比城墙还高,进行火力压制。
不仅能威胁到汝南城,摧毁军心也是一流,不知道以归义军将士们的意志力,能顶多久。
好在,这些都不是刘恪要考虑的。
甚至正合他意。
归义军将士战斗力就那么点,不一激再激,靠着一腔悍勇去打,还能靠什么打?
刘恪当即大喝一声,道:
“唯有出城一战!”
种轩这次也不犹豫了,拔出剑,准备跟蒲前光拼个鱼死网破:
“东胡人拔剑了,咱们就得亮剑!”
他将刘恪说的话记在了心里,被追兵穷追不舍的时候,他们还敢冒风雪奇袭汝南。
现在有了汝南城作为根基,有了安身之处,难道就不敢亮剑了吗?!
臧礼摇了摇头,指着城头下的那群在远处搬弄着攻城器械的东胡将士,沉声道:
“陛下,种将军,千万冷静!”
“虽然我不知道蒲前部中到底有多少攻城器械,也不知道全翼生前是否做了谋划,将一应攻城器械,也调度到了汝南郡之中。”
“但以如今的天气、路况来看,那些攻城器械未必有用,兴许都是些样子货。”
“而且”
而且以归义军将士的战斗力,是战不过东胡大军的。
尤其是有着聂羌以及其麾下精锐骑兵的大军。
虽说皇帝一直说着要战,可实际上没有一次出城野战过。
在野外,全都是避而不战,直接跑路。
足以说明,其实皇帝对归义军将士们的战斗力,也不看好。
刘恪反问道:
“难道臧将军想弃城而逃?”
“还是信不过巴将军会带着援兵赶到?”
臧礼默不作声。
弃城而逃的话,他作为一个流寇,对汝南路况也比较熟悉,还跟着皇帝领略了三渡汝水的风骚走位。
自己跑路,问题不大。
但他没打算逃。
又不是马括,跑一次还跑第二次,被一撸到底也没变化,还是一门心思想着跑。
能当将军做到这个位置,还是在东胡,怎么也得有一点血性。
不过臧礼确实不太看好。
且不说巴尼汉这么久了,都没消息。
就算有消息了,他又凭什么能及时赶到汝南?
东胡人都猜不到他们跑到汝南了,巴尼汉能知道?
就算知道了,又凭什么在他们率兵出城,主动出击对付东胡大军的时候,恰巧赶上了?
如果不是恰巧赶上,无论早一步晚一步,似乎对战局的影响,都不算大。
臧礼在心中叹了一声。
眼下的局面,当真让人无所适从。
出城打不过,守城有风险。
明明在蒲前光攻城的时候,还风光无限呢。
怎么聂羌一来,只是眨眼的功夫,这局势就逆转了呢?
“臧将军不必多言,哪有在守城之时,放任敌军搭建攻城器械的道理?”
刘恪没说话,种轩已经彻底作出了决定:
“没的说,我随陛下一同出城,当日能五十骑在大营之中生擒张定国,如今未必不能五十骑一把火将那些攻城器械给烧了!”
“既然如此.”
臧礼想了想,对着刘恪拱手请命道:
“末将可率部守住城头,还请陛下再带上吕主薄、敬将军”
吕奉父和敬道荣都是猛男,可以和皇帝一同进攻。
至于他守城,应当也算得上稳固,如果皇帝信得过自己这个降将的话,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
“吕主薄要在城中处理政事,此外敬将军”
刘恪若有深意的点了一句:
“敬将军几天前,就按着朕的安排去了。”
去.去哪儿了?
种轩与臧礼都是不由得一愣。
好像是有几天没见着敬道荣了,那个大胡子老是咋咋呼呼的,还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最近耳边确实安静了许多。
皇帝早有安排?
想到这里,两人都安心了许多。
次日一早,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此时的天气,就跟归义军奇袭汝南时,差不太多。
只是那时候,他们是进城。
现在,却是出城了。
东胡人一直在营造攻城器械,没有攻城。
刘恪点了五千兵马,带着种轩,出城之后,一路来到接近东胡大营的坡地。
待看得蒲前部的旗帜之后,他率先放下驴子身上的缰绳,摘了头盔,脱下了身上的铠甲。
甚至连身上的冬衣,也解了下来。
只见他将手中的衣甲,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闷响,砸起一片雪花。
而后光着两个大膀子,拎着棋盘矛,振臂高呼:
“大丈夫立功名取富贵,正在今日!”
方才的一路奔袭,跑得已是满身大汗,一身冬衣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身上的甲胄,也显得很是沉重。
这个时候,刘恪将这一身,全都脱下来,反倒有种卸去了累赘的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舒爽。
甚至觉得身体变得更加轻盈自如,仿佛可以在大雪中畅游,整个人都更加清醒和敏锐。
刚抽到的【去衣驰走】天命确实好使,当真泰然自若,无惧严寒。
雪落人间时,还显得有几分凄美绝艳,遗世独立。
尤其是风一吹的时候,张开双臂,有种将姜素樘抱在怀里的感觉,格外柔软,还大,宽大胸怀,一手无法掌握。
说真的,刘恪都有些爱上这种不被束缚,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感觉了。
“就在今日!!!”
而刘恪都没想到的是,他【演说家】的天命是个被动,无时无刻都在发挥着作用。
现在这种壮举,更是彻底激活【演说家】天命,号召力、感染力拉满,直接让将士们士气高涨,纷纷效仿。
眼前这个光膀子的,可是皇帝啊!
皇帝都能在严寒之中卸去甲胄,果身与东胡人死战,他们又有什么怕的?
于是跟随而来的五千归义军将士,乃至于又一时热血上涌,少年意气风发的种轩,全都不甘示弱,纷纷解衣脱甲,脱成了光膀子。
甚至像是矛、戟这样的又长又重的武器,也不要了。
大盾也扔了。
只有刀这样的短兵器。
刘恪:.
这一幕甚至很辣眼睛,放后世一个都别跑,全都得拘留。
那几个边脱边嗷嗷叫的,罪加一等,属于情节格外严重。
不过脱都脱了,再下令让将士们穿起来,也挺抽象的。
好在士气确实是拉了起来,军心可用,很适合作战。
“无衣!!”
无衣就无衣吧,刘恪嚎了两句,继续带着将士们往前进军。
在这漫天大雪之中,一郡糙汉子赤膊而行,向着东胡大营,疾奔而来。
这场面,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像是喝大了或者磕大了,反正都是没了脑子,在雪地里面色潮红一片,失了智一样狂奔。
要是真是正常人,又有几个人有胆子,会在雪地里果奔呢?
本来沿路的东胡暗哨,在发现皇帝乘着驴车,带着归义军来袭之后,个个如临大敌。
毕竟只要有汉帝在的地方,他就有可能一个棋盘弄死你。
可等他们看清楚状况的时候,竟是个个目瞪口呆。
各个盯得两眼发直,反复揉了揉眼睛。
都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可他们再怎么揉,再怎么瞪。
眼前的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辣眼睛,没有任何变化。
反而那些归义军将士们,冲的更快了,眼见着离自家大营,也越来越近。
早个几十几百年,东胡人在大漠上的时候,倒是也有些勇士,在寒冬里赤着膀子,彰显自己的武力。
可那也是少数情况,而且很多东胡人,本身就不太喜欢穿衣服,可能属于个人爱好。
但这样的场面,放在汉人身上,还是第一次看到。
难不成这些归义军将士,在连日追兵,以及大军围城的重重压力之下,全都疯了?
这也疯的太整齐了吧?
可这暗哨也找不着别的理由。
将心比心,这么一个大雪天,天气又湿又冷。
自己就算是穿着厚厚的冬衣和铠甲,也偶尔能感受到几分凉意。
偏偏眼前的归义军将士,就是在这样的严寒酷冷的天气之下,个个赤膊裸衣上阵。
如果没有别的原因的话,可能真的是在重压之下疯魔了。
几个暗哨拿不定主意,赶紧回营将一切汇报给聂羌。
即使是汇报完了,他们仍然全都是一脸迷茫:
“聂将军,归义军到底是在干什么?”
聂羌也不知道啊,听了之后同样很迷茫。
人家打仗,都是什么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口号喊得极为响亮。
谁踏马说我们没衣服穿?
咱们同穿战袍!
这下好,归义军这边,是真踏马不穿战袍,真无衣。
修我戈矛也别修了,戈矛丢地上了,手上就剩短刀。
谁能知道他们要干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