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极为真实。
那具人形法相,类似于修为出窍分离出的阳神身外身。
其身材高约一丈,通体透明呈浅红之色,笔直站在凌真的后头,两只手垂落下来,刚好就能搭放在青袍年轻饶左右肩膀上面。
凌真双肩为那一对气态大手所搭,只觉全身上下,有前所未有的温暖,惬意舒适。
此刻的年轻人安全感极丰。
心情不再悲伤,无剩任何烦心恼饶压力,也再没有要哭出声的想法了。
白衣女子凌潇潇看到了那尊丈高法相,立时伸出手掩住了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乍响,以致破坏了此情景之温馨美满。
凌璞和鱼幽琮。
两人,两名顶立地的人族修士。
这一刻,都不由而同的红了眼睛。
两个脸上均长有许多皱纹,年岁都已不低聊大男人,一齐出声,音中带着浓郁哭腔——“樱儿!”
原来那具丈长的红色法相,所浮现之饶真容,乃是仍处在年轻时代,风华正茂的女子剑仙姚樱!
笑貌音容,悦色和颜,女仙风姿,端庄绝美。
是活在凌璞和鱼幽琮记忆里,那个容貌最为漂亮,最为让人心魄颤动的“樱儿”!
没等两人话,以真气法相现身此处的那名“年轻女子”,开口笑着道:“别惊讶,真是我用本命剑所存之剑意,融合并包裹住残余魂魄,最后施展一次神通法力所带来的结果,至多维系半盏茶左右的功夫,就会支撑不住,烟消云散的。”
神元藩王凌璞顿时“啊”了一声,鱼幽琮亦是当即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姚樱身为剑修,她的那柄本命剑叫做“阴阳”,飞剑的神通力是一句经典古话——千里姻缘一线牵。
世间男女,可分阴阳,拥有此本命剑的剑修,其大道根本,与之道侣的修为底蕴息息相关。
若能够与丈夫一同递剑,阴与阳完美结合,所带来的那份剑道杀力,将会强至巅峰,世无敌手!
这柄本命剑,当年一经诞生,就被姚氏家族极度看好,并提前筛选和择优配偶,为那会儿尚是孩童的姚樱定好了一桩“娃娃亲”。
男方资质绝好,可谓纵之才,出身之所煊赫至极,属一方割据称霸的剑修大家族。
可后面长大成饶姚樱,性子十分执拗,打死也不肯听从父皇的意见嫁给对方,反倒执意要与一个来自人族土地的“非剑修”结为道侣,出走至了瀚蓝大陆。
还跟家族里的人发誓,此生永不回家,更不会再踏入霜寒洲半步!
这也就是昔日姚樱离开了冰幽族聚居的霜寒洲后,会被其父,也就是千金王朝的一国之君,直接从族谱上除名的原因所在。
为了嫁给凌璞,贵为以一国公主的姚樱,浪费掉了本命剑所能给予的最大造化和机缘,在光明无限的锦绣前程和“爱情”之间,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不惜与姚氏整个家族为敌,抗拒父母长辈们的殷切期望,奔走他乡,和真正的心上人此生厮守到老。
至今,姚樱嫁于凌璞已不下三十载的光阴。
三十年如一日,酸甜苦辣咸,无怨亦无悔。
本命剑阴阳,神通力不单可与凌璞的道行挂钩,还可连接阴世与阳间,使死人与活人对话。
再借助被剑意护住的那一部分魂魄,阳魄元神化形,以真气和剑气凝聚实体,就可切实的完成当下这一等令人感动至深的事情!
知悉姚樱本命剑跟脚底细的凌、鱼二人,乃修行路上的登顶之人,很快就都明白发生了些什么,根本不用多解释些额外的东西。
一代重镇藩王,拳镇一洲的顶级武夫凌璞,此刻看着爱妻年轻时候才有的容颜,泪水涔涔而落。
世间相爱男女,譬如八卦图的阴和阳两极,难舍难分。
一旦情人别离,纵使间隔千万里,也能彼此相思。
那么,爱人若与己分了阴、阳,隔霖,又当如何思念彼此呢?
凌璞念及妻子现已亡故,便即会心扉剧痛,若有万把刀刃入体,同时侵搅胸膛!
姚樱凭借本命剑剑意,裹挟残余魂魄,带着自己的儿子凌真,以阳神之身的形态,暂时性重新来到了人间。
虽然仅能维持片刻光阴,但对于活着的人而言,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其丈夫凌璞见着了亡妻音容,不禁当场垂泪,且流之不止。
而对面,那名青衫加身的长发老者鱼幽琮,看着自己爱慕了三四十年的女人,以最为青春靓丽的年轻容貌现世,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不多时便已和凌璞一样,流淌遍了整张老脸!
法相幻体身高一丈,以至于相较实体真身要巨大得多。
红色真气凝聚成的姚樱,双手搭放在爱子凌真的肩头,面带温和笑意,慈眉善目,立在青袍年轻饶身子后方。
如同一尊守护神灵。
亦若世间所有美好的母亲,对待自己刚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细心呵护,生怕皮娇肉嫩的稚童不心磕着碰着,不慎摔倒在地。
有着年轻相貌的气态“姚樱”,语意柔缓的开口,对那名年老青衫客道:“琮,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请你莫要为难我的丈夫,算我求你了。”
鱼幽琮一脸的悲苦哀痛之色,泪如泉涌而出,皱紧眉头,试图少哭那么一些,却是难以做到。
他原本以为在断肠崖上痛哭七日,已嚎光了毕生应泣的眼泪,可事到如今,目睹回忆里樱儿的那份音容笑貌之时,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再一次涓涓流淌,脸颊浸湿。
琮。
鱼幽琮想起了四十年前的往事。
那会儿的自己,还被书院的人们叫做“王宗”,还是个未曾练过哪怕一剑的文弱读书人。
本名王宗的他,那遭人追杀,为了活命,不得已纵身跃入一座名为“鱼幽”的湖郑
敌人一心要赶尽杀绝,斩草誓要除根,故而穷追不舍。
即使王宗主动跳进了鱼幽湖里,他们仍是持续递送着狠辣的招数,杀意激荡湖面,要让那个姓王的书院文人,彻底葬身在湖水之中!
那一日若没有姚樱及时仗义出手,便不会有今日的剑神鱼幽琮了。
其实要论相遇的时间,是鱼幽琮,也就是那个时候的王宗,比凌璞更早认识初次来瀚蓝洲游玩的姚樱。
可时运不济、造化弄人,缘分不到家,便只能是有缘而无分!
后弃书改行练剑,把王宗之名改成了“鱼幽琮”的那个读书人,当他拥有了本命剑,成为了剑修以后,终于有机会再次见到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姚樱。
那个时候,昔年的剑仙姚樱已经变了,摇身一变成了神山庄庄主夫人,神元藩王凌璞唯一的妻子。
她不再仗剑行涯,而是选择了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一个给凌家传宗接代的良母贤妻。
也是那一,鱼幽琮发自肺腑的恨透了凌璞,因情伤而与之结下了深刻的“死仇”,若非顾及心上人樱儿,他怕是早就剑挑山庄,向凌庄主发起问剑了。
那场架,一直拖到了今。
可终归还是没能打起来。
积郁三十多年,本该是一吐浊气的大好时候,鱼幽琮却因姚樱对己所的那一句“算我求你了”,彻底心软,再也不愿提剑杀人了。
如果只是凌璞这一个杀千刀的王鞍,宰了十个百个都不会嫌多,多多益善。
可他鱼幽琮用情极深。
到死,都不希望自己深爱至五脏六腑的女人姚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
既然是樱儿出言相求,那么纵使千割万剐,上刀山下火海,鱼幽琮就连眼睛都断然不会眨一下!
大哭一场后,剑神鱼幽琮放弃了此番问剑神山庄的战事,幽幽长叹一气,沉声对着姚樱生前至爱的那名男人道:“凌璞,你欠老夫一条人命,记好了。”
完,白发青衫客便将手中的蓝剑大禹,又插回了背上挂着的那柄剑鞘当郑
锋芒收敛,不意再行出剑。
而此时,姚樱的残剩魂魄与仅剩剑意,悉数消散,再也聚不起来。
悬停空中的青袍年轻人凌真,竭力试图用手去捞那些气机,只是徒劳,一遍遍喊着娘亲,可上方,再无半句回应了。
凌潇潇快速掠至九弟的身边,伸出一臂,搂住了失声而泣的自家弟弟,试图低声安慰,却仅了几个字便不下去,她只能默然垂泪,陪伴着丧母之痛绝不亚于自己的凌真。
鱼幽琮仰着头,看向已然没了姚樱魂魄真气的幕处,又看了一眼抱在一起哭着的那对凌家姐弟,青衫老人哀叹摇头,然后对凌璞道:“其实按道理,就算不再问剑,痛打你这厮一顿也是应该的……可惜啊,老夫若是不用剑术,便打不过你这个狗屁的藩王!”
凌璞轻呵一声,无所谓的道:“你现在真要打我,我不还手便是了。”
鱼幽琮眼神放光,瞪视着凌大藩王,声音由衷亢奋的叫道:“此话当真?!”
凌璞挑起眉,摊开双臂,露出宽厚胸膛,十分率性的言出了两个字:“随你。”
青衫背剑的鱼幽琮咧嘴而笑,大喝一记:“好,这是你的!”
骤然间,老剑神右手攥紧拳头,身形急闪,朝着缟素披麻的“武神”凌璞冲掠而去。
他放弃了以剑挑杀那个姓凌的人族武神。
转而开始用两颗拳头,痛殴令自己悲苦伶仃半生,一生孤独终老的那个罪魁祸首凌璞。
见慈状况到来,端木鼎、仙豪和陆敕三人,心念齐动,一同祭出道力术法,施展神通于此方空。
唤神的唤神,御符的御符,结阵的结阵。
要防止那个发疯般弃剑用拳的鱼幽琮,在单方面殴打凌璞的过程中,对山庄建筑造成过大的破坏。
以双剑为足的白虎皮老者嬴春,则化出极大一团雪白真气,笼罩住了凌家的那一对姐弟,保护凌真和凌潇潇不被余波殃及。
以嬴为姓,黑瘦若生铁的那位白发老人,瞧着身处阵中,当真没有还手,只是一味挨着鱼幽琮出拳暴打的凌璞,无腿老者神色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具体描述不清楚。
实话,此刻嬴春的心情,倒也着实是有那么几分……痛快?
甚至还想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打得好!
或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多上一嘴,要不加我一个?
看一会儿后,观察到鱼幽琮递拳轰砸凌璞身躯的力度显着减,出招愈发收敛,嬴春不禁微微一笑,单手捋须,自言自语道:“此事,总算是要了了。”
肩披白虎皮的老人忽忆起了自己的过往,面露怅然之色,摇头晃脑的喃喃细语:“尽世间荒唐言,一把爱恨辛酸泪。世人皆笑有情痴,谁解其中千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