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也牵走,就只留下俺们哥俩和一堆被砸烂的木头。
不杀俺们,是为了让俺们继续回去淘金啊。
有了这事儿,俺们也清楚,淘再多金子,怕是也很难走出去。
俺不打算留下来了,可俺二哥不争气,大哥没了,他反倒觉得没人管着了,不急着走,反倒去了镇上,让耍钱的二流子拉进了档子,把钱很快就骗走了,就只是隔了一天,大冬天的,大晚上喝大酒,没钱给,被人打了一顿从酒馆里扔出来,就冻死在呼玛街头。”
这话听得几人都是神色一凛,接连就没了两兄弟,都听得直摇头。
可现在老黄还在这儿啊!
吕律没忍住,问道:“你呢?你咋也没走?”
老黄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剩我一个人了,被胡子打的那一次,吓得够呛,没了胆气,二哥不走,俺也不敢走了,就在街上瞎逛,然后就被一个叫翠儿的窑姐给拉进去了。
她长得漂亮,条儿也顺,太招人稀罕了,俺到现在都还记着她的样子,那大眼珠子,跟会说话一样,可比你们今天看到拉人进窝棚里的那女人还正,他那男人太懒,就指着她挣钱,她也以烂为烂,也弄得跟个窑姐没啥区别了。这女人,去年我淘到颗金豆子,还到我窝棚里来过,就只知道蹭,连叫都不会叫,还臭,没意思。翠儿多香啊!”
听到这话,吕律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现在一听这话,吕律忽然对他之前的遭遇生出的那一点点同情,一下子就没了,甚至都有点不想理她。
却听老黄接着说道:“俺跟翠儿住了差不多三个月,她可会服侍人了,俺也是心想着,以其让人抢,带不出去,还不如就在里边享乐,大不了没了再去淘就是,于是敞开了花钱,天天游乐,不等呼玛河化冻,金子就没了。
没钱了,老鸨子就要赶人走,翠儿也不露面,俺才知道这种玩笑的地方没有真感情,亏俺还想着再去淘金挣一大笔钱去娶她。俺当时糊涂,满脑子都是她,几次三番去找,结果,兜里没钱,又被打了一顿,肋骨都断了两根,还吐了血。”
张韶峰听完,不无揶揄地说道:“你知道是卖笑的地方,还把逢场作戏当真?”
老黄听了这话,还急眼了:“小老弟啊,你们是新社会的人,不知道那滋味。我当时二十多岁,正火力最旺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女人,爬过肚皮后,那就忘不了了。”
张韶峰等人都没有多说话。
反倒是陈秀清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大有同感的样子:“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想燕子了……那窑子里啥样的啊?律哥,要不咱们抽空去看看?”说着话的时候,原本憨厚的脸上,多了些狭黠。
他话还没说完,吕律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昏头了是吧?刚跟你说了把心思收起来,真不当回事儿啊?”
老黄的事情,吕律只当个故事听,可对于陈秀清似乎就充满了诱惑,整个人表现得很亢奋,还很好奇,尤其是表现出的狭黠,分明是有些动意了。
吕律甚至不怀疑,自己若是不说他两句,把他放开了,这货兜里现在就有钱,很有可能就按耐不住,找了过去。
他很清楚,无论是赌还是色,都是刮骨刀,太容易让人沉沦了,看在他是自己大舅哥的份上,不说也不行。
“别嫌我管得宽,包括你们也一样,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别到时候管不住自己,把自家弄得一团糟。我说话难听,但咱们是兄弟,我不得不说。”
吕律也不忘叮嘱几人几句,这唠嗑的味儿,越来越不对了。
见吕律脸色不是很好,陈秀清赶忙低下脑袋,小声嘟囔:“我就好奇,随口说说,又没去。”
“清子,别不当回事儿,也就只是咱们几个兄弟,老五才这么说,换作外人,你爱咋咋地,谁管你啊,别不知道好歹,什么是好话,得分清了!”
梁康波伸手揉了揉陈秀清的脑袋:“你律哥也是为你好,这要是走了歪路,害人害己,你得听进去。”
梁康波在这时候就显得比较老诚。
赵永柯只是默默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什么,偶尔端起酒小喝一口。
张韶峰笑着看看两人:“不大个事儿,他比咱们都小,经历得不多,好奇也正常……不过,清子,可千万不能走上这路子。有些事儿,想想就好。”
顿了一下,他接着问老黄:“别说那些没用的,被人打断了肋骨,后来又怎么了?”
老黄摇摇头:“还能咋样。我拖着伤,在呼玛街头找到了同样在兴隆沟里淘金的老乡借了点钱,又回到这沟里淘金。从此之后,每攒上些砂金就想回家,可来来回回七八次,连呼玛县都没走出去。”
张韶峰笑道:“又去找翠儿去了?”
老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端起碗,颤抖着手,仰头将碗中的酒一口喝见底。
许久之后,他才又说道:“其实不光是我,在这儿淘金的山东老乡,就没几个能走出县城的,你去看看南边的那片岗子,全是坟,插块木头当墓碑,都是面向南边的,就是死了,也想着回家呢。”
“那以前回不去,解放后就没想过回去?”吕律淡声问了一句。
老黄眼窝子一下子就湿了,赶紧扭头,拉着邋遢的袖子擦擦:“都多少年了,跟老家早就断了音信,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亲人。也没那脸回去……唉,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走不出去了。”
他伸手拍了拍陈秀清肩膀:“小老弟,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们这爷们说得对,有的时候,亲人也不见得这么跟你们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