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免役钱的影响太坏,涉及的老百姓太多,稍不注意就要闹出大事,而所得钱财还不如多走私几船食盐。
收益低,风险大,李孝俭不缺那点钱,非要伸手是为了什么?
这种行为在杨谙看来,就像一个家财万贯的富人,硬要跑去抢乞丐讨来的剩饭,而且那乞丐手里还拿着刀子。
还是那句话,杨谙爬得太高,已经脱离基层了。
李孝俭并非一个人,而是代表一个群体。
李孝俭自己或许看不上那几个钱,但跟他同流合污的官吏却馋疯了。此人黑白两道通吃,想收手都收不住,他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底下的人还饿着肚子呢!
就像杀人越货这种事儿,李孝俭是严令禁止的。
可某位客商太不给面子,把沙河会的老大给得罪了,沙河会一怒之下烧船抢劫。李孝俭对此能怎么做?也就事后把人叫来怒斥一通,然后动用人脉给沙河会平事儿,毕竟他还要依靠沙河会走私食盐。
而这次违规征收免役钱,也不是李孝俭本人发起的,是府县两级那些胥吏在搞事儿。
聂问派人广贴告示之后,李孝俭已下令不得乱来,府县两级官员也严厉斥责。可那些“穷”疯了又胆大包天的胥吏,却根本不听上头的训诫,还逼着大户把钱送到李孝俭的家里。
李孝俭闭门不收,诸多大户被吓得更厉害,直接跪在李家偏门外哭嚎。
他养的狗太多,绳子又拴不住,总是出去乱咬人。
他当然不是冤枉的,因为这些狗的嚣张气焰,就是他经常放出去咬人而养成。
以前咬伤咬死无数人,都没有获得应有惩罚,于是那些狗就产生错觉,不管怎么乱咬都有主人罩着。他们的主人是万能的,没有不能摆平的事儿!
燕焘扭头看向杨谙。
杨谙双眼一闭,开始想着怎么抽身。
他是个真正的清廉官员,对家人也约束极严,完全不怕被御史调查。但省城和省府烂成这个样子,他身为左布政是有失察之责的,估计至少也得被贬官两级以上。
右布政使张肃嘴角微微上翘,随即恢复严肃道:“燕巡察,我手里还有一些人可用,李总兵也是可以协助办案的。至于府县两级官吏,恐怕都得回避才行,按察司更是需要回避此案。”
燕焘朝着李江拱手:“李总兵,请借兵一千。”
李江说道:“需要兵部公文,王命旗牌也可。”
燕焘说道:“我立即给督察院发电报,由督察院禀报陛下。”
“那我等着。”李江说道。
李江调来淮南仅仅半年时间,他跟这边牵扯不深。
他是李宝的人。
而那个郭雄,却是张广道的人。
看着燕焘和李江前往电报局,黄士廉、郭雄只觉两眼发黑。他们完蛋了,涉案实在太深,走私食盐他们也有份,还帮着李孝俭摆平刑案。
一堆官员在布政司等着。
大概过了三个小时,燕焘回到布政司:“没请到兵部调令,但请来了王命旗牌,李总兵已去调兵协助查案了。另外,三法司不会来淮南查案,但借调了山东、南京的按察司官吏。此案颇大,案情也复杂,可能会查好几个月。南京有一位按察副使,会暂代淮南按察使之职。”
黄士廉差点直接晕过去,他被原地卸任待查了。
燕焘又说:“左布政使杨谙,立即回京面圣。右布政使张肃,暂代左布政之职,不得耽误移民之事。若有府县官员涉案被查,张肃有权临时委任相应官员,以保证移民工作顺利进行。”
“啪!”
一个响声传来,众人扭头看去。
却是按察副使兼学政官冯亮,见燕焘回来了起身迎接,坐回去时却一屁股坐空。慌张之下,他抓住椅子扶手,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燕焘皱眉道:“冯副使专管淮南学政,难道这里的科举也有事?”
“无事,科举无事。”冯亮连忙否认。
燕焘说道:“如果有事,还是自首吧,可以减轻处罚。真等我们查到头上,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冯亮哭丧着脸:“那……那我自首。科举并无徇私舞弊,就是官学的外舍生(自费生),每人额外多交了一笔钱。还有,外舍升内舍的考试,也稍有一点点问题。”
燕焘笑道:“小事而已,更何况阁下还自首了。只要金额不大,顶多罢官、退赃、罚款、坐牢而已。冯副使受贿贪赃得不多吧?”
“不多,不多……”冯亮真的快哭了,他其实胆子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