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说。
他只是看着，看着城头下那些与自己并肩而战，最后身死之修士的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之后才开口：“将程先生送来的丹药和符箓，再分发下去吧。”
“好。”陈景云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去准备了。
这几天，其老师程宏送来了一些资源，以支撑大战，现在也确实该发下去了。
宋知书闭上眼睛，想要调息，可在其脑海中，却是那些修士的身影，平静不下来。
事实上，有些人来到虞城，并且选择留下，大多都是因为自己。
若没有自己，那他们就不会死去。
陈景云想说什么，宋知书其实非常清楚，而之所以不正面回答，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一旦虞城真的守不住了，那是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也或许，慕长歌的选择才是对的吧.
宋知书心有些乱。
以至于此刻体内，因为斩杀阴魔所积攒出的一千两百道浩然正气都在震动。
“还有五天，如果到了关键之时，真的守不住了，就让他们离开，我一力挡下吧。”宋知书喃喃自语，一千两百道浩然正气，若全部注入【圣心】当中，可让自己获得金丹境的实力。
如此一来，必然能挡住阴魔大军一段时间。
只不过他内心还在纠结。
毕竟那地魔还未出现，提前用了，自己就真的没有反杀的底牌了。
可一个个因为自己而来的散修，就在面前倒下，总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吧？
呼呼~
不过就在宋知书思绪万千，有些无法决断的时候。
远处的天空上，又是一阵妖魔气息浮现，阴魔大军来袭了。
而与之前不同，数量似乎更多了，恐怖的妖魔之气席卷天穹上，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批阴魔大军，实力要更加强大了。
似乎知道虞城需要守十天，所以妖魔一方，再一次增强了力量。
见此，宋知书没有说话，默默唤出圣人剑胎。
下一次大战又要开始了。
但不知道，这一次又能持续多久呢。
城头上，刚刚还未休息多久的散修们，也一个个站起身来。
此刻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信心十足，一些人都开始麻木了，因为他们手上，不知斩杀了多少阴魔.
不过这些人依旧没有选择退缩，打起精神，再一次落下城头。
大战开始，但却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守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有能力再次一战，这份毅力可真是.”
天圣教中年人看着下方的大战，一时间有些失语，因为他也没有想到，仅仅依靠这数百名修士，居然可以坚持如此长的时间。
“舵主，您看看这一次要不要让所有阴魔都压上去？”一名天圣教徒开口。
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数十日了，可到现在还未占据虞城。
这进展确实有些缓慢，担心会坏了大计。
“无妨。”
中年舵主却摇了摇头，再一次道：“这几日地魔大人就会亲自前来，所以这最后的事情，还是让地魔大人来吧，我们只需要让这些人感受到绝望就好了，绝望，可是那位天魔大人最喜欢的力量啊。”
“当然，在这期间我们也要尽力一些，所以从今日开始，每一日的阴魔，都要比之前多。”
“只要这样，才能真正引出这些人内心最深处的绝望之心。”
他在说话之时，眼中带笑，似乎觉得很有器。
封锁晋州，幕后黑手就是一尊天魔，地魔则从中配合，然后关键之时出手。
而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全力进攻虞城，除了是执行计划和命令之外，就是协助天魔大人获取绝望的力量。
所有的一切，天圣教只是协助，最后要怎么做，自然还是要让真正的妖魔来，自己在此期间，可以随意，只要局势在掌控之内就好了。
“绝望吗？我觉得已经很多了。”
一名天圣教徒开口，言语中带着笑意，却并未继续开口。
下方，大战在不断继续。
很快到了第六日，留下来的七百三十二名修士，现在只剩下了两百六十多人。
第七日，虞城还有两百二十多名散修，可阴魔大军，还在不断加入。
第八日，虞城还有一百二十多名散修。
比起前一日，足足少了一百人。
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一些修士筋疲力竭，阴魔数量众多，然后被无情淹没。
在这期间，宋知书其实也一直知道身边的那些修士们在逐渐减少。
他尽过力，想要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可由于大战真的一直都在持续，以至于到后面，连宋知书的法力都消耗了许多，儒家白莲中所储存的法力都动用了，因为他要全力出手，斩杀妖魔的同时，保护身边的人，消耗自然也更多了。
所以到最后，宋知书都有些力竭，只得选择服用丹药。
而这是第八天。
距离最后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只剩下两天。
虞城中的所有散修，也是因为知道这个目标，一直都在坚持着。
很快，在每个人的努力下，最后一头阴魔被斩杀。
第八天他们守住了。
但此刻，所有人都有些力竭，连宋知书也不例外。
连续三天的大战，每个人都差不多到极限了。
宋知书看着这些，然后将目光所动在半空之中，那众天圣教徒身上，眼神中带着一股怒意。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对方带来的阴魔，明明可以一次性全部出动，给予压力，可此人偏偏每一次都要在自己一方所有人都到极限的时候，选择不再进攻。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消磨自己这些修士的意志吗？
试想，每当力竭的时候，又面对和之前相同的情况，饶是心志坚定之人，怕也是扛不住。
此刻宋知书明显能感觉到，在所有人力竭的背后，是一股未知的绝望，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即便这一次打退了，那下一次呢？
别看只有两天，但这段时间中，即便是宋知书自己也感受到了压力。
对方的做法，完全就是在戏耍众人。
“被看出来了吗？”
半空中，中年人感受到了宋知书的目光，眼中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没有多说什么，向着前方掠去，一时间城下刚刚历经大战的众人如临大敌。
在此之前，那天圣教徒可从未出手啊，否则就不是这种局面了。
“放心，我暂时是不会出手的，来此也是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中年人在临近虞城数百米之外的地方停下，继续道：“你们坚持了很久，我极为敬佩，但这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天过去了，又有谁来帮助你们呢？所以守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而我，现在可以给你们所有人一个选择，那就是离开。”
“我保证，只要你们转身，将不会在面临大战，你们也不会死，安心享受以后的生活，最求大道，岂不美哉？”
他的声音，落在所有人的耳中，而那语气，似乎带着一些善意在劝解。
可对此，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如果放弃的话，那就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看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啊，也好，就看你们到底能坚持多久吧。”中年舵主摇了摇头，对此似乎很失望，直接转身远离虞城，同时又补充了一句。
“就再给你们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吧，不过下一次，就不会和之前一样了，或许是决战。”
话音刚落。
所有人都只看见在远方，又有成百上千的阴魔大军汇聚起来了。
但这些阴魔并没有直接出手，只是站在原地，身上透露着强大的妖魔之力。
仿佛如中年人说的那样，一个时辰之后，它们才会进攻。
而此次，这些阴魔数量虽然不多，看起来不到一万，但天命散发出来的力量更为强大，实力比之前那些高出一个档次。
“这”
城下的散修看到这一幕，全都心神剧震。
连续三天的大战，已经让他们疲惫并且彻底麻木了。
原以为，挡住了今天，众人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但现在对方似乎并不想给众人这样一个机会。
看着数量更多、实力更强的妖魔，林成等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下一次，是决战吗？
“原地休息。”
宋知书深吸一口气，直接开口，让所有人打坐休息，恢复法力。
现在想太多也没太大用处了，他们已经坚持了八天，距离结束不远了，需要做的，就是抛去一切不该想的杂念。
让陈景云分发丹药的同时，统计一下现在还剩下了多少人，以准备下一次的大战。
“宋先生，我们还剩下了一百多人。”
不久之后，陈景云走过来，随即开口道：“我和林道友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有两天时间，如果豁出去一切的话，应该还能守得住，可如果守不住，我们希望宋先生您在关键时候可以离开。”
“您道儒双修，天赋绝伦，未来的成就很高，相比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更加重要。”
“所以我们的意见就是，真到了那个局面，您就离开吧。”
“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陈景云开口，语气凝重，在其身后，林成、王冲、李先松等一个个都转过头来，包括所有剩下的修士，显然在刚刚的那些时间，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希望宋知书可以离开。
天圣教那中年舵主那句话的压力很大，下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战了。
每个人都知道，在这一战中有很多人会死。
更有些人怀疑到底能不能守住，压力太大，而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根本就不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知道想活下去很难，自己死没什么。
但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宋知书未来的成就很高，如此人物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故而在陈景云的提一下，所有人都认定，若真到了那个时候。
倒不如让有用之人活下来，这也算是他们此战的意义了。
此刻，宋知书看着在场众人，眼神平静。
对于陈景云等人的想法，他心里自然非常清楚，也知道其中的好意，但却摇了摇头，直接道：“阳城在我们眼中陷落，我有心做点什么，但实力太弱，我走了。”
“嵩城我们去晚了，眼睁睁看着被魔阵笼罩，数十万百姓生死不知，无能为力，所以我又走了。”
“现在虞城，是最后的希望，关乎整个晋州，也关乎我们这段时间的所有努力。”
“今天，明天，在所有的一切结束之前，我，宋知书，不会走。”
宋知书声音平淡，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即便身死，即便一切都是未知，我依旧会留下来。”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在场所有修士，微微躬身，拱手作礼，然后再一次开口：“前方有妖魔大军压阵，无穷无尽，守住虞城，希望渺然，可即便如此，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我知道，有些因我而来，也因我丢掉了性命，而我，又有何颜面离开呢？”
“虞城还在我们手中，晋州数千万百姓的未来，也在我们手中，今日，我宋知书，有幸与诸位道友相识，今日，我宋知书，愿与诸位道友，并肩战到最后，今日，我宋知书，要与诸位道友，同生共死！”
相识！
并肩作战！
同生共死！
宋知书的声音不大，但却有一股一往无前的决心在其中。
他很清楚，就此离开之后，可以活着，去追寻长生，明悟真正的大道。
但现在，这些并不在宋知书的考虑之下，他要留下，这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一时之间。
在场修士听到这句话后，每个人都感染了。
他们心中何尝不畏惧，又何尝不绝望呢？
可如今。
有人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并肩作战，为晋州，为数千万百姓。
“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陈景云在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直接开口，言语坚定。
“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下一刻，仅剩下的所有修士，也全部都开口了。
他们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大义，也不明白何谓顾全大局。
他们见识浅薄，经历太少，甚至于有些人是第一次面对妖魔。
但他们明白，什么是良知，什么是该做的。
虞城下。
这剩下的一百多名修士，每个人都不是很强，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的绝望一扫而光，只剩下了那一个念头。
“绝望之力消失了？”
远处的半空中，中年舵主见此情景，微微蹙起眉头。
他不是妖魔，但体内有妖魔之力，故而对于一些负面之力也有感觉。
本来充斥在虞城中的绝望，居然直接没了
“不好对付啊。”
中年人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开口：“既如此，那就提前出手吧，地魔大人不久就会降临，能不能占据虞城先不说，至少.不能还有这么多的人。”
说完，他下达了命令。
下一刻。
那些阴魔大军开始出动，而这一次，依旧和之前一样，分阶段进行进攻。
当然，不同的是，中年人不会再给宋知书他们休息的时间。
而随着阴魔大军的再一次来袭。
大战开始了。
这一次的大战与之前不同，阴魔的实力更强，所以更加艰难。
虞城下，能留到最后的散修，几乎全部都是筑基修士，但在经历多次大战之后，即便有丹药的补充，但有些人都力尽了。
所以此次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九日的夜晚，这一批阴魔大军，才被全部斩杀。
但也因为过程中没有休息，人族修士这一方，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连宋知书都受了一些伤。
见此，天圣教徒退去了，并未因为失利而愤怒，又留下了明日决战继续的话。
因为他们知道，这已经可以了，不久之后，地魔大人将会降临。
到时候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当阴魔大军被消灭，天地再一次归于了平静。
“宋先生，林道友和李道友受了极重的伤势，需要休养，而袁道友、王道友二人，死了，一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所有一切结束后，陈景云带来了消息。
袁明、王冲二人，在今日的大战中，力竭而亡。
他心情沉重，还剩下了二十多人，他不知道，明日这最后一天，能不能守住。
听到这句话，宋知书没有立即回应，良久后才开口：“我们去看看吧。”
陈景云点了点头，默默陪同。
城头下。
一具又一具的尸首，被整齐排列王冲和袁明二人，就在其中，气息全无。
还有活下来的修士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法力枯竭，气息萎靡。
宋知书看到向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望向那一具具尸首。
这一幕，手掌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这两人，与自己相熟，尤其王冲，在这段时间当中，更是一同经历许多事情，从青州到玉华山，再到嵩城、虞城.
而二人之间最后的交谈，却在今日早上。
现在，对方躺在地上，生机彻底流逝。
还有袁明，称呼自己为先生。
曾经舍去了良知，但到最后，又重新拾起，来到了虞城，战至身死。
无言。
沉默。
彻底的沉默。
宋知书说不出话来，因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此时此刻，他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不知不觉间，他蹲下来，看着面前熟悉的二人，看着面前，那所有因为守护虞城，最后身死的人们，默默低下了头。
留下来，真的对吗？
而也就是在此刻，在宋知书脑海当中，一卷书册仿佛被触动了，涌现出一丝光芒，与其体内的浩然正气交相辉映，那是善恶仙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