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刚过了中秋,今夜的月亮该是最圆的,偏偏夜空漆黑,雨水不断落下。
雨夜中,君臣俩人继续谈着话。
张阳又道:“陛下得到了此物,社稷只会更沉重,中原会死更多的人,因为从此之后谁也不能再束缚陛下,比如说五姓中人,只要陛下将其炸了便可将世家门阀的威胁消除。”
“从此,天下人都会害怕天可汗,文臣的话语权更低了,而天可汗得到杀伐利器,就像是失去了束缚的疯牛,谁又能保证往后不会有更疯狂的事,陛下敢保证吗?如若真是这般,我愿意将此物永久地封存,就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世民沉下脸,“你敢!”
张阳依旧是处变不惊地静坐,“骊山铸造如此火器之人,除了牛闯再无第二人,而牛闯只知道铸造不知核心秘方,那秘方一直都在我手里,就像是刚刚炸开石堆那般的事物,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造出来。”
“当然了,或许再过几百年,时代不同了,也有人能够专研出来,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可在当下若此物会导致了社稷大乱,我宁可将其忘了。”
李世民怒得掀翻了桌案,“张阳,你何苦逼着朕!”
“我从来没有逼过陛下,而是陛下一直在逼着我。”
“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将此物交给朕!”李世民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了这句话,双眼通红,几度就要杀了眼前这个女婿。
让张阳活着是他皇帝以来最后悔的事。
可若是早两年杀了他,现在又怎能看到这等造物。
“不论陛下给我封国公,还是赏赐我金钱美人,我都不能将此物的制造之法交给陛下。”
桌案被掀翻在地,茶水撒了一地。
“朕答应你,朕得到此物之后不会胡乱杀人。”
“呵呵呵……”
听到张阳轻蔑一笑,李世民怒从心中起,拔出一旁侍卫的横刀,“张阳!你好大的胆子!在你眼中还有没有朕!”
张阳突兀站起身,手中拿着已经装了药的燧发枪,对准了眼前的皇帝,“我生于斯长于斯,我此生虽无心推翻大唐,可我深知这天下万民疾苦。”
“张阳,你放肆!”王公公尖声大喝。
后方的侍卫全部拔出了横刀都冲了进来,将刀口对准了张阳。
李世民瓮声道:“都给朕滚出去。”
“可是陛下……”
“滚!”李世民发了狂一般地怒喝。
一群侍卫纷纷退出了水榭,但也不敢退出去太远。
张阳就拿着手中的枪指着皇帝,低声道:“陛下,我此生见过出现过很多厉害的人,受他们的影响与教导,我此生壮志无他,唯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骊山一直在做的事情,或许在陛下眼里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志向,不顾朝堂,不顾社稷,自私自利,就算是骂名遗臭史书,我也绝不将此等造物交给陛下。”
“可大唐太难了,人们求个温饱都精疲力尽,我想要老人能够善终,我想让孩子能够茁壮成长。”
“朕何尝不想,你让朕如何放心。”
“我又如何能放心陛下?此物的秘方一旦传出去,这战火便会席卷中原,热兵器的战争比之冷兵器残酷数倍,与之相比隋末大乱不过小道儿,热兵器会让中原死更多更多的人。”
“难道陛下想要看到这般局面吗?你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难道心里分不清个轻重吗?”
“朕不需要你来说教!”李世民怒吼着,唾沫星子都在空气中飘着。
这皇帝丢了手中的横刀,拎起张阳的衣襟,想要将其拎起来,却发现这小子站着根本拎不动。
张阳也放下了手中的枪,君臣俩人怒目对视,良久无言。
雨势又大了许多,这处水榭挡不住雨水,淋湿了君臣俩人的衣衫。
曲江池另一边,李玥与杨婶,还有小武抱着孩子走入曲江池的一处楼阁内躲雨。
好像是雨水让两人都冷静了不少。
李世民终于放手,转身又坐了下来,“你刚刚随时可以杀了朕。”
张阳低声道:“我不能保证子弹一定可以打中陛下,枪膛一响,我也会当场丧命。”
莫名一笑,李世民看着夜空飘下的雨水,让这里的灯火光忽明忽暗,这场秋雨停歇了一两个时辰又飘了下来,雨势反倒更大了。
“如此近的距离都不能杀了朕吗?”
“嗯,精度不够,我自己也掌握不好。”
两人都拿出以命相拼架势后,反倒是明白了许多。
“多亏了这场雨,让朕冷静不少,看来这贼老天都觉得是朕错了。”
“陛下还没犯错。”张阳叹息一声,“看来这茶是喝不成了。”
“如何喝不成?”李世民挥袖道:“来人收拾一番,烹茶,朕要与张阳喝到天明。”
提着刀站在雨中的侍卫还愣在原地,陛下的话语入耳好久之后这才回过神,匆匆去准备茶水。
水榭内的君臣又不再讲话了,侍卫与宫人匆匆将这里收拾了一番,桌案摆好,水壶放在炉子上,备好一小盒的茶叶。
这里又像是没有发生过争吵,君臣俩人都重新坐了下来。
李世民心里最清楚人心与人性,等冷静下来之后,仔细一想,张阳的话语不见得是错的。
王公公重新倒上茶水,雨势忽大忽小,现在又小了很多。
此刻君臣俩人都卸下了伪装,露出了最真实的心意。
李世民低声道:“就算如此你都不愿开枪,看来你以后也不会造反。”
“有道是做皇帝的没一个是好东西,我不想成为皇帝,我很讨厌那个位置。”
“哈哈哈……”李世民爽朗笑道:“没想到,朕最能信任的只有你。”
人心与人性是最难控制的,从玄武门踩着血迹走上皇位的李世民很清楚这一点。
就像张阳所说的,一旦失去了束缚,只会让现状很糟糕。
谁也不能保证坐在皇位上的人一定是明君,这才是眼前这个女婿所忧虑的。
乍一想,他好像也不容易,他是如何控制住自己的野心与愤怒,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朕让他受了这么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