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宋云墨听到龙叔这样说,也知道他还在为当初的那件事情介怀:“龙叔,其实当初那件事情和您没有关系的,外公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我还是对不起你的外公啊!如果不是我,你外婆也就不会……”龙叔说着,紧紧攥起了双手。
宋云墨看到龙叔颤抖的手,知道龙叔还是无法放下当初的那件事情,便微微叹了口气,也没有再提:“知道了龙叔,我不会把你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外公的。”
“……嗯。”龙叔应了一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苏禾的声音突然插了进去:“龙叔,可以帮我鉴定一下东西吗?”
龙叔身体一颤,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着苏禾手上的东西――“咦?”他惊讶呼了一声。
此时苏禾手上的用旧报纸抱着的瓷盘已经被拿了出来,龙叔一眼看去,便见到在这明亮二楼大堂中的灯光下,显得鲜艳亮丽的瓷盘一角。
毫无疑问,龙叔是一个热爱古玩的人,在看到这个盘子之后,他忘记了之前脑中的烦恼,连连招手――
“快来快来,把东西给我看看!哎,小四,打盆水过来。”
小四应了一声,跑开了。
而苏禾也拿着盘子,走了过去,坐在了圆桌旁龙叔的身边。宋云墨也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苏禾将盘子送到龙叔手里,龙叔迫不及待地拿着盘子端详起来,他轻轻摩挲着上面已经干了的泥土,查看着露出来地方上的花纹,连连点头,嘴里念叨着:“嗯……很开门的东西,有一眼,应该是清康熙年间的……五彩莲池鱼藻纹盘?”
他从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花纹,看出了这件东西的来历。
不得不说,龙叔的眼力的确很好,仅仅凭着露出来的地方,就看出来了这东西的来历,而苏禾,只是知道这个盘子是个老物件,大概是清康熙年间的,但是却不敢确认,只是作此猜想。
至于龙叔对这个东西的断代和鉴定正不正确,很快就会知道了。
年轻伙计小四很快就把水给端了上来。
龙叔拿着柔软的布,沾了水,很有耐心,小心翼翼地擦拭这上面的泥土。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却不容易伤害到这个瓷盘,手法也非常的熟练轻松。
没过一会儿,整个盘子的样貌,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此时那个年轻伙计小四也留在了二楼,亲眼看着这个盘子一点一点展露出自己的光芒。一楼还有其他人,所以他倒是不用着急下去招呼客人。
苏禾也看着这个盘子的真面目出现在自己的眼中,惊讶地扬起眉:“的确是清康熙的五彩莲池鱼藻纹盘!”
盘子的包浆很厚实,看来是被曾经的藏家小心翼翼把玩过而一点一点形成的。
它的盘口外撇,浅还,圈足,外壁、内壁均绘五组水草,浮萍之间五尾游鱼呈追逐之势,水草浮萍漂浮摇曳,衬托出“水”的动感。
鱼儿以红彩勾腮描鳞,淡红色染鱼,黑彩点睛,体态肥腴,游姿各异,描绘精细逼真,寓意富贵有余。
盘心一尾鲤鱼由水中一跃而起,富具动感,另一尾则悠然自得,游戈于荷莲之间。整体构图饱满而无繁缛之气,密而不乱,看起来非常的漂亮。
种种特点,的确是一件开门的清康熙五彩莲池鱼藻纹盘无疑!
听到苏禾的惊呼,龙叔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看出来了?”
苏禾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看到这个盘子的时候,只是确定这个东西是个老物件,年代大概到清,有点怀疑是康熙年间的,却不是很确定,看来我的猜测还是没错的!”说着她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看着苏禾这幅得瑟的样儿,宋云墨无奈地看着她笑笑。
不过龙叔倒是对苏禾赞叹不已:“你的眼力很不错了,盘子都脏成这个样子也能看出来是清代的东西,很少人能够达到你这种境界了。”
苏禾笑眯了眼,听着龙叔的夸奖很是舒服。
龙叔不慌不忙地将盘子翻了过来,摩挲着下方的款识,却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竟然是在川知乐!”“是在川知乐的鱼藻纹盘吗?”苏禾也是惊喜不已。
“你知道在川知乐吗?”龙叔笑盈盈地看着苏禾。
苏禾笑道:“我当然知道!在川知乐出自《庄子》的《秋水》,取意自庄子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而‘川’值的就是安徽的濠河,这四个字表明了庄子的超脱。而这一类的五彩鱼藻纹盘子,应该源于嘉靖,但传世的基本都是康熙时产品,落款有‘大清康熙年制’、‘大明嘉靖年制’寄托款、和‘在川知乐’,其中以落‘在川知乐’款的最为名贵,另外还有雍正时期产品,落款‘大清雍正年制’则更为稀少。”
苏禾一番和怒爱说得非常的精彩,听得龙叔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说得很好,看来忻娘你对这方面很是擅长啊!”他笑眯眯地说道。
“擅长不敢说,只是对古玩和国学有一些心得罢了!”这个时候,苏禾倒是格外的谦逊,没有洋洋得意。
龙叔却非常喜欢她的这种态度――该骄傲的时候,绝不会虚伪做作,而该谦逊的时候,也不会自满自大。
真是一个灵气的人儿!
因此,他对苏禾的印象非常好:“现在知道这些东西的年轻人可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浮躁得很哦!对了,忻娘你是有师从的吧?”
他心血来潮,突然想要结交一下教出这个一个灵气的女孩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苏禾对此却闭口不谈:“抱歉龙叔,家师不让我透露他的姓名。”这的确是林玄青的吩咐,苏禾虽然偶尔会和他顶嘴,但是林玄青的话,她却是鲜少违背的。
龙叔有些遗憾:“这样啊,不过也没办法了。”看来这位忻娘的师父应该是某位隐世的高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才会对徒弟作出如此吩咐。
对此,他当然不会强求苏禾说出来,表示非常理解。
接下来,他重新将话题拉回了面前的这个在川知乐落款的清康熙五彩莲池鱼藻纹盘上面。
“忻娘你刚才说得非常好,鱼藻纹为一种典型的瓷器纹饰。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相当重要的象征意义,鱼是道教吉祥物,象征自由自在。并且,‘鱼’与‘余’同音,是‘富贵有余’、‘连年有余’的意思。此式的五彩鱼藻纹盘是康熙一代名品,颇为珍罕,特别是这种带有‘在川知乐’款识的盘子,更是珍品中的珍品,比较罕见。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及香港徐氏艺术馆皆有同类藏品收藏。香港佳士得2011春季拍卖会上也有同类藏品上拍。”
“那估价大概是多少呢?”苏禾也没有忘记问这个问题。
虽然她能够鉴定一些古玩的新旧,能够给古玩断代,却不大擅长估价,毕竟她鲜少接触这个行业,对这个市场不大了解。
更何况,现在的古玩市驰格一天比一天高,每天都在变化,甚至有人在十年前用几百块买下来的东西,过了十年的时间,东西的价格就足足涨到了几百万!足足一万倍的涨幅,让人不可思议!
古玩的疯狂升值,也让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在想要附庸风雅,表现自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暴发户的同时,将这些东西留下来坐等未来升值。不过,也因此,有太多的人被利益所驱使,抱着捡漏赚钱的心态进入这个行业,却被仿品或者高仿品所蒙骗,赔得倾家荡产,和睦的家庭也因此而支离破碎。
这样的事情,在古玩圈子,每天都在上演。
所以古玩圈子里面的人,在这样的磨练下,心也不知不觉硬了起来,鲜少会因为什么故事之类的同情怜悯一些人了。
这个清康熙五彩莲池鱼藻纹盘的价格自然是不低的,特别又是有着“在川知乐”的款识,价格又要翻番儿。
龙叔想了想:“嗯,我的估价大概是在一百五十万,不过如果送上大型拍卖会的,应该可以被推上两百多万的高价,当然,拍卖公司还要在其中抽取一定比额的费用。”
“嘿嘿,这么高?”苏禾忍不住笑眯了眼,“看来我今天捡了一个大漏了!”
“捡漏来的?”龙叔对它的来历不禁好奇起来,“多少钱买的?”
“就一百块!”
“什么?一百块?”龙叔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他虽然想到这个忻娘的这个盘子可能是捡漏来的,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大的一个漏!从一百块到一百多万!这是一个何等的概念!
要是被那个卖东西的人知道,自己竟然将宝贝当做破烂卖了,凭空丢了这一百多万,还不得哭死!
不过,这也是自己的眼力不行,怪不得别人,苏禾也没有什么不道德的地方。
龙叔一边感叹着苏禾的运气眼力好,一边也没忘了问她:“你这个东西,要不要出手?”
苏禾想了想:“唔,还是算了吧,我现在不怎么缺钱,这个盘子也挺漂亮的,我回去就摆在博古架上!”
龙叔对苏禾的话却有些汗颜――这么一个一百多万的昂贵瓷盘,竟然就随随便便摆在博古架上……是该说什么好呢?
不过看到苏禾眼里单纯的笑意,龙叔却愣住了――这是不掺杂任何金钱和**的光芒,如此纯粹干净。
她是真的没有把这钱看在眼里的。
龙叔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心性修炼还是不够,始终不能看淡这些东西啊!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惆怅,自己在这方面竟然还不如一个普通女孩儿想得开……
盘子鉴定了之后,龙叔还让那个年轻伙计小四找了一个大锦盒过来,里面垫着软软的海绵,保证了盘子的安全性,然后将它装了起来,固定好,放得好好的。
苏禾本来想要向龙叔支付鉴定费的,但是龙叔却摆摆手拒绝了,其实在他在这里也就相当于半个掌柜,只是他不愿意打理那些麻烦事儿才勉勉强强当了一个坐堂师傅,偶尔鉴定一下古玩,也过过眼瘾。
用他的话说就是――“云墨就跟我的孙子一样,你是云墨的女朋友,这点小钱自然不需要了!”
宋云墨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
“我不是她女朋友,我只是他的朋友。”苏禾到没有因此而生气,只是好好地解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