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黑夜中也如璞玉般,晃着郑修的眼睛。一道姣好丰满的倩影正腚腚地背对着他,弯曲完美的脊柱弧线因郑修掀起了被子,而暴露在外。
大红肚兜的细绳被粗暴地扯断了,歪歪斜斜地勉强维系着最后的倔强。可想而知这件精致的肚兜在不久前曾遭遇了何等惨绝人寰的对待。
瀑布般柔顺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乌光油亮。
暴雨停歇疲惫不堪的女子揉着惺忪睡眼,茫然转身,面色酡红,那精致的容颜上带着三分少女的娇羞,三分初为人妇的风情,三分异域女子的热枕,还有一分藏于眼眸却呼之欲出的爱慕与眷恋。
“月,月,月玲珑?”
郑修看着被窝里,与自己肌肤相亲的少妇,震惊道。
月玲珑眼巴巴地望着夫君,眼眸中湿漉漉的,掩嘴一笑:“夫君,您昨夜可是唤妾身月牙儿。”
“我叫你月牙儿?”
郑修整张脸写满了震惊。
月玲珑秀眉一簇,但没多久她便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爹说男人有时…常会健忘,果真如此。”月玲珑明白事情原委后掀开被子。
月玲珑面带羞涩,从枕头下取出一把剪子。郑重地剪下被单上的“奖章”后,月玲珑这才指着郑修的肩头。郑修顺着月玲珑的指尖望去,那里留下了一口浅浅的牙印。
“昨夜月儿难堪破瓜之苦,咬了夫君一口,夫君便唤妾身月牙儿……”
郑修面色一变,想起了什么,披上衣服冲出房间。
咻!咻!咻!
郑修口中不断吹着尖锐的哨声。
那是兄弟会的暗哨。
本应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出现的刺客们,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兵荒马乱般的脚步声。
……
夜半。
郑宅。
灯火通明。
郑修在院子中被陌生的丫鬟们团团围住。
所有的丫鬟都青春靓丽各具姿色,可郑修却一个都不认得。
她们脸上带着忧色,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望着郑修,低头窃窃私语。
她们本以为郑修听不见,可郑修耳聪目慧,听得一清二楚。
“昨夜新婚大喜,少爷怎么就得失心疯了?”
“他说要找庆什么批,要找二娘,可老爷何时娶了二娘?”
“嘘!你这话可别让夫人听见了!夫人听见了这话,非得气得耳朵冒烟不可!”
“晚了!已经有人去请夫人了!”
……
深夜。
郑宅长廊,一位面容姣好,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焦急地往庭院中赶。
身后几位丫鬟一路小跑,竟追不上夫人的脚步,越跟越远,气喘吁吁。
“夫人她平日养尊处优的,怎的能跑这般快?”
……
郑修正在茫然地消化着短时间内接收的大量信息。
他已经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正如他当初经历白鲤村鬼蜮后,所引起的世界线大幅度偏移那般。如今定是发生了同样的事。
一件件事冲击着他的神经。
夫人?老爷?我是少爷?
娘活了?爹也活了?
双喜临门!
与父母复活相比,他与月玲珑结婚此事,反倒变得无足轻重了。
“修儿!修儿!”
一声焦急的呼唤拨开人群传入郑修耳中。郑修心中乱糟糟地,回头一看,他看见了一张仅在梦中才有机会见到的容颜。
春桃娘虽然年华不再,但却保养极好,脸上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她将头发随意束起,在脑后束起马尾,随着她疾行而左右摆动。
郑修盯着那束马尾。
那束甩动的马尾仿佛长着磁铁似的,莫名地吸引着郑修的目光。
“儿啊!”
春桃嘴角长着一颗美人痣,她眼看郑修发愣,心中悲苦,哭着捧着郑修的脸:“儿啊!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夜太累了呢!我就说北蛮姑娘性子野,我家修儿性子单纯,把握不住……”
越说春桃哭得越伤心了,嘤嘤嘤地捧着郑修的脸呼唤着儿砸的名字,像是喊魂似的。
“娘!”郑修扑通一声跪下,眼睛湿润。
“活了!活了!”
全郑家一看少爷正常了,喜大普奔。
春桃松了一口气,郑修本想再抒发一下母子重逢的感慨,下一秒却被春桃揪着耳朵提了起来。春桃上一秒还哭哭啼啼,这一秒脸色大变,成了一张危险的灿烂笑脸:“你刚才说……什么二娘来着?”
郑修一愣,试探着问:“我是不是有一个……姐姐?”
此话一出,府中丫鬟们头顶再次布满愁云。
“少爷又疯了!”
“又疯了!”
郑修立即闭上嘴巴。
隐约间察觉到这其中的变化。
春桃眉头一皱,这回她没认为郑修在胡说八道了。
是病了。
病得不轻。
她稍稍冰凉的手贴着郑修额头,点点头:“娘明早出门请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你把把脉。”
郑修默默地承受着久违的母爱关怀,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心情复杂。
“娘,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没关系,你病了,怎么问都行。”
“……爹,还活着?”
春桃闻言一愣,没回答,倒是沉着脸向一旁丫鬟叹道:“翠儿,明日将所有大夫都请到府上。”
被唤作翠儿的丫鬟躬身行礼,面色悲哉,带着哭腔答:“是,夫人,必须的。”
那就是活了。
真活了。
郑修与春桃母子二人相互搀扶着回屋,郑修心中有许多问题,但今夜显然不是能一探究竟的时机。
郑宅中张灯结彩,红妆满院,显然郑修大婚还是昨日之事。
可新郎本人还没做面对他那新婚妻子的心理准备。
郑修本想说去见一见老爹。
春桃却摇摇头,说爹最近身体不适,服了煎药早已睡了。郑修看了一眼天色,这才作罢。
回房路上,郑修目光时不时飘向那一束摆动的马尾,即将回房前才忍不住问:“娘,你这束发,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春桃用手捋起束发,笑吟吟地在唇边一噙,笑道:“你忘了?当年你爹从战场上回来后,整日忧心忡忡,心事重重。有一日他突然让我留这江湖女儿般的束发,娘还以为啊,你爹忽然来了心思,要娘扮回当年那小女贼,再让你爹擒上几回。不料你爹吩咐,让娘换这般束发到你面前晃悠,也不知发什么疯。再后来,你爹不知怎么的,问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还打了你一顿。再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啊?”
春桃见儿子似乎正常了些许,心中稍宽。春桃两手提着裙摆,在郑修面前转了一圈:“娘美不?”
“美。”郑修点点头。
他仍看着那束马尾,不知怎的。
有一种丢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
回房睡了一宿,月玲珑担忧地在房间里等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郑修是否要梅开二度,郑修一是没这个心思,而是那束马尾总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便没有二度。
月玲珑会嫁给自己,郑修不觉意外,毕竟在世界线偏移之前,在两国通婚的背景下,他与月玲珑早有夫妻之名,合乎伦常。
翌日清晨,新婚夫妇入郑氏祠堂祭祖。
祠堂位置没变,他“往日”去得勤快,无需带路,很快便领着娇滴滴的新妻到了祠堂。
一路无言。
可当他手中捧着香,准备喂一喂老祖宗时,他看着上面成排的灵牌,不由一愣。
灵牌的位置与从前相比,自然是变了。毕竟他成功救出了郑浩然,母亲顺理成章也活了,一家团聚,上面当然没了爹的衣冠冢与娘亲的骨灰盒。
而郑修之所以下意识地愣住,是因为原本摆放着父母灵位的位置。
多了一面陌生的灵位。
木碑上,空空如也,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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