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见马腾就有本能的厌恶。
此人既是西州武人,又是胡人之后,还是个能立战功的。这些要素一齐,马腾的遭遇就可想而知。
这边,马腾对边上的武士伴当难为情,那边这个叫令明的西州武士却昂然劝道:
「大兄,这些关内的世家子桀骜惯了,眼睛到了天上,看不得咱们这些尘埃里的人。这些还是和咱们一样都是关西人,咱们在关东这些日子,受关东人的气还少吗?咱们西州武人,是既不为关西人所容,也不受关东人待见。要我看,咱们还是回凉州得了,也少受这些鸟气。」
这叫令明的,正是马腾的同伴庞德,也是一名绝勇的西州武士。
听庞德说的,马腾赞同的点点头,但想到自己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到底有些舍不得,又回了句:
「且看看吧,等打完了这一仗,咱们再看看。再说,都到了这河北地,真要回乡,也不是一时的,不如就在这里建功立业,也好衣锦回乡。」
见自家大兄还对汉庭的荣禄看得这么重,庞德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知道,像马腾这类家族弃子,一切努力都是在证明自己,想获得家族的认同。
而对于马腾的努力,庞德并不看好。这类傲慢的士族,他庞德看得透透的,马腾不管怎么折腾,都是无用功。
不过这样也好,不经历真正的绝望,又如何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呢?
这边,马腾、庞德在战场闲谈,那边屯骑的三路打击也摧毁了济南黄巾的挺身甲士。
千人甲士冲锋,最后撤回大阵的不足六百人。数百人被涌来的汉骑给践踏死,和冻土一样混在一起。..
济南黄巾三大阵中,右阵的主将是祭孙的副手,何黄。
此人是当年祭孙在北军的袍泽,和祭孙一起看不惯北军中的风气,离开军队的。之后,一同加入太平道,一同分配到济南传道。
可以说,何黄与祭孙的关系,不是父子,甚是父子。
何黄今年已经四十六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真正的耄耋老人。但现在,立在杏黄大纛下的何黄依然肌肉健硕,煞气凛然。
此时,何黄见自己刚刚派出的千人甲兵被突来的汉骑击溃,心中一凛,暗道这些昔日的袍泽依然保持着高水平的战术能力。
他让人去接应撤退下来的五百多甲兵,让他们在自己的大纛边休整。这些甲士还有战斗力,只是被骑兵冲锋,惯性地撤了下来。
何黄继续看阵前情况。
前方贼军千马奔腾,在追杀完甲兵后,就开始对着自己的前阵发动了攻击。那动地之声都掩盖住了战场的金鼓和厮杀声。
自己前排军阵前是排楯和沟壑,并没有树立多少步槊阵,所以显得非常单薄。
那些冲锋的越骑也是看到这一战场形势,所以才决定对着他的前部发动冲锋的。
但可惜,这些汉骑到底是小看了他们。
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军团,排楯后的济南黄巾纷纷撤退,将空荡荡的阵地留给了对面的汉骑。
济南黄巾阵前逃跑更加刺激着冲锋的越骑们,领头一个骑将带着数十名汉骑如一只利箭,直接冲过那一排楯墙。
「哗~哄」
只是木质的楯墙哪受得了这近千斤战马驰骋的力量。所以整个轰榻、破碎,散了一地。
但越骑们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视野的问题,他们根本看不到在楯阵后面有两道沟壑。
这会将楯墙一冲,他们突然看到两条沟壑拦路。无论是人还是战马,皆大惊。
冲刺到这个速度,要转向是根本不可能了,于是为首的那个军吏,伏在马背上,抚摸着战马的髯马,意思是让战马越过沟壑。
其他冲锋的越骑也有样学样,也准备跳跃。
冲锋眨眼就到,数十匹战马临空而跃,蔚为壮观。
但壮观之后就是悲壮。
济南黄巾挖的两条沟壑就是防骑军冲锋的,两条之间的距离是比较宽的。汉军大多数战马在跃过第一条沟壑时,还没走两步,就滑进了第二条沟壑里。
一时间筋骨崩断,人仰马翻。
连最前的那名汉军骑将都被带进了第二条沟壑里,脖子都摔断了。但一时间气还没断,只绝望得看着天空。
不是很久,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跃马从他的头顶而过,然后消失了。
他呜呜出声,眼角流下一滴泪。
突然,那熟悉的人又回来了。
望着映入眼帘的黄眼儿,此人激动落泪,还要呜呜呜,突然一道白光而过,然后世界就黑了。
黄眼儿者,正是马腾。
被杀的骑将者,正是刚嘲讽马腾的扈将士孙英。
世道流转,因果报复,就是这样快。
这边杀完士孙英,马腾看了眼周边的袍泽,澹澹道:
「士孙曲将这么痛苦,你们二三子就坐视不理?还有同袍之义吗?不为其解脱,留着他这里嗷嗷待死,何其惨也。」
这话说的,其余骑卒纷纷羞愧低头。
马腾报了仇,训完部下,就开始思考如何带弟兄们冲出去这死地。
没错,他们已经陷入了死地。
原先,马腾带着庞德冲在稍后,突然就看到前面冲锋的袍泽人仰马翻,立即意识到不好,纷纷勒马。
之后好不容易跳过两条沟壑,但此时马速已失,后又有沟壑断了后路,前面又是一排排放下的敌军步槊手,可谓必死之地。
想了想,马腾一咬牙,率先跳下马,牵着战马就走向沟壑边。
然后马腾抽出环首刀,用力捅入战马的脖颈中,用力一抽,献血将马腾喷得如一个血人。
那战马无力的摔倒在沟壑里,眼里都是泪水,像是责问马腾,为何要杀它?
马腾努力不去看自己的爱马,大声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杀马啊!」
这一吼,边上的屯骑们才如梦初醒,知道马腾的策略,就是要用马尸来填后面的沟壑,好折身回去。
但杀自己的爱马,这些屯骑们哪个能愿意?骑兵们和坐骑朝夕相处,那份感情岂能是他人能懂的?
所以,一时无人愿意动。
庞德牵着自己的黄彪马挤了过来,在利落的杀掉自己的爱马,也如马腾一样被喷得如一个血人。
庞德一边滴血,一边对还愣着的袍泽怒斥:
「马死人活,人马皆死。你们选一个。」
马腾和庞德都是屯骑的中级军吏,自有部下。
这些部下们见吏长都杀了爱马,也只能上前杀马填沟壑。
就这样,死了四十匹战马,马腾等人在这两天沟壑上填出了两小段路。
就是踩着爱马袍泽的尸体,马腾这队人活
着返回到了汉军战场这边。
至于剩下的越骑就惨了。
他们要么是没有马腾果决,要么是压根没想到此策。
失去马速的他们,很快就被汹涌上来的济南黄巾步槊手捅杀挑在了空中。
甚至屯骑主将士孙萌都被扒光了衣甲挂在了军旗上。
士孙萌是被济南黄巾的一名悍将,用大棒砸翻在地的。本来他也是要如自己扈兵们一样,被砍去首级的。
但他腰间的绶带救了他一命。那黄巾将显然是认识这代表汉家品秩的绶带的。
所以知道此人是个大官,甚至没准就是这波骑军的主将。
于是,士孙萌捡得一条命。
但这会,被挂在旗杆上的士孙萌,睁着被血污弄迷湖的双眼,努力得望着下方的战场。
看到自己部下的首级被推成数座山,士孙萌羞愧欲死。望着京都的方向,他想到自己父亲的教导,眼泪直流,心中默念杀身成仁。
最后,士孙萌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舌头,随后吐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