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人的骑兵才开始出动。
随着鞑骑靠近。
明军藏在车垒后的士兵纷纷拿起火铳,起身射击。
“放!”
明军点燃火绳,火铳发出一阵爆鸣。
焰火从铳口喷涌而出,硝烟在明军阵营上飘起一团浓雾。
然而随着火铳爆响,十余鞑骑一头栽倒在地。
一员鞑骑大将,即使身上穿着一套厚实的甲胄,依旧被铅弹轻易洞穿。
许多铅弹贯穿一人还不止,连带着其坐骑,背后的敌人,全部被铅弹射穿,只可惜此时距离尚远,第一轮射击取得的成果有限,敌人冲锋的势头丝毫未被阻拦。
第一排的明军放完铳后,立刻便将火铳交给了后面的士兵,取来一杆已经填好铅子儿的火铳射击。
火铳手后方,还有明军的弩手展开射击,鞑骑阵型大乱,丢下上百具人马尸体后,便回到了草原联军步兵们的后面。
本来,火铳手的队伍后面,还要有马队待命,在火铳手的齐射撕碎敌人的阵型之后,再以骑兵冲锋,这才是明军赖以击败鞑靼,称霸东方世界的战术。
只可惜明军骑兵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了。
原本以明军装备的火器数目,本能组成数目更多的方阵。
但因为这些天连绵冻雨,加之之前火药,火器便有许多保管不当,或是干脆工艺本身便较为落后,故障率极高,此时拿出来对敌根本打不响。
朱祁镇这一朝,明军火器比起成祖时期,反而是退化了。
也先脸上带着冷笑,这么多年来,明元两国爆发过不知多少次战争,往往都是以元廷战败而告终,就算局部取得几次胜利,也改变不了两国国力的差距。
但今天,一切都将改写。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明军簇拥中,竖立着的红白黄黑绿,五杆大纛,是为先天五方旗,是明廷五军都督府的象征,五者齐聚,则代表了天子仪仗。
“南朝军队已经技穷,派马哈尔部的勇士们,准备出击,活捉南朝皇帝,献于我大纛之下。”
大纛是牙旗的意思,不仅明军有,瓦剌人也有,也先使用的大纛,以白色牦牛尾制成,大纛顶部形如三叉戟,若是鞑靼可汗,便会竖起九杆大纛。
随着也先令下,一群坐骑边上,跟着一头头如同个头比草原狼还粗壮一截的猎狗的骑兵,纷纷嘴里发出怪叫,交杂着犬吠冲出阵中。
他们的装备也算豪华,甲胄俱全,使用的箭矢也都是用精铁铸成,都是明国商人贩来的,或是采购自帖木儿国。
“这群该死的鞑贼,陛下,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啊!”
王振心头大怒,他私底下也经营着往草原上贩运盐铁茶叶的生意,跟瓦剌部许多酋长也算是互有来往,之前也先提出和谈的时候,他一度真的信以为真了。
毕竟鞑贼贪婪,只图钱财,放他们归去既不用动刀兵,还能得到明廷厚赐,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祁镇狠狠瞪了王振一眼,瓦剌人将他盯得死死的,原定的依靠锦衣卫护送自己出逃的计划,看样子根本就没实施的可能。
“樊将军,你觉得此战结果会是如何?”
护卫将军樊忠低声应道:“陛下无需忧虑,在吾等死光之前,必不让任何一个鞑贼越过我们的防线。”
朱祁镇张了张嘴,长叹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跟这些天子亲军并不相熟。
作为皇帝,本该每日点卯,巡视京营,但他上台之后,便将这一规矩给废弃了,他心中也隐隐明白,京营战力变成现在这模样,兵员缺损,训练废弛,武器陈旧,估计也跟这有关。
此时,前方的阵线已经摇摇欲坠。
明军不多的火药,箭矢都快要跌破红线了,原本明军自然也不怕跟敌人近身搏杀,但他们不仅腹中饥渴,许多队伍也早已开出营地,一片散沙,被鞑骑一冲,便再也结不起阵来了。
许多明军都已溃散,四散奔逃,想要逃得一条生路,但两条腿岂能跑过四条腿?
有些有志之士想要停下来组织抵抗,很快就被鞑靼骑兵射翻,砍倒在地。
大批败军被驱赶着冲回己方的营寨,产生了连锁反应,兵败如山倒,一时间不知有多少饥渴交加的明军溃散而逃,试图在这绝境当中寻得一条出路。
朱祁镇就算再蠢,再不通军务,此时哪里还不知道,此战已是凶多吉少了——他本来还觉得土木堡地势开阔,方便大军展开,是一处跟鞑靼人决战的好地方呢。
他下了坐骑,面朝南而坐,铿得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剑。
“陛下!陛下不可啊!”
王振心头一慌,作为内侍,宦官,他虽说一度把持朝政,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上他的地位全靠朱祁镇支持,朱祁镇一死,他就连半点活着的价值都没了。
那些文官,武将一个个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自己若是落到瓦剌人手里,他们可绝不会花一分钱把自己赎回去。
何况,早听闻那些鞑贼极为粗鲁野蛮,许多好男儿落在他们手中,都可能后庭难保,谷道破裂,更别提他这种无根的阴人了,下场只怕会更糟。
朱祁镇沉默了片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
又将天子佩剑收了起来。
他实在下不去这个决心。
他可是皇帝,是九五至尊,天底下最尊贵之人,只要能活着回去,仍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可落到鞑贼手中,自己这九五至尊,又该遭受怎样的屈辱?
如果也先要自己像徽钦二帝一样,袒露身体,披着羊皮被牵着带回草原,难道自己也能忍受吗?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
心中再度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打仗,跟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