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属实奇怪,闻所未闻。分明外表并没有明显衰老的迹象,然而五脏均已老化。尤其是肝脏,犹到七十朽木一般,根本无从医治,犹如……犹如到了寿终正寝之时!”
圆满闻言几乎目瞪口呆:“您是说小姐已到寿终之时?这怎么可能,小姐才二十二岁……莫非是黎氏的……三十大限。这也不对啊,这也没到时间啊。”她脑中飞快运转,口中跟着嘀嘀咕咕,可无论她如何突发奇想,都无法为缙云岚的病倒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缙云岚本人却并不惊讶,尽管她此刻因为病情的缘故无法做出过多的表情,可她的目光里除了无可奈何并无半分意料之外的震惊。她似乎一早便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然而大夫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打破了她无奈的平静,
“老朽为您把脉时,还发现……”他顿了顿,不忍的目光刺痛了她微弱的心脏,”发现,您有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那这个孩子?”圆满睁着一双惊惧的双眸紧盯着面无人色的大夫。
大夫婉转却残忍地说:“恐怕是生不下来。”
“额……啊。”听到这话,缙云岚总算张开僵硬的牙关,极致悲痛的哀号潜藏在她每一滴血液之中,游走全身后,尽数爆发出来,将凝重的气氛以绝望淹没。分明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她此刻却还是惨痛得嘶吼出声。血泪再次翻涌,浸泡着她苍白凹陷的面颊,她举起双拳无力地抽打着身下的床板。悲鸣久久无法从那青帐后消散。
缙云府邸的气氛自四年前先族长去世以来再一次变得冰冷窒息。
岫岫扶着头晕的母亲,在门外焦躁地等待。夫人紧紧抓着小女儿的手,指着漆黑的夜空,哭喊道:“老天爷,你已经将崇儿从我身边夺走了,难道连岚儿也不肯放过吗?”
岫岫自己也泪流满面,却还要为母亲擦去残泪。她将母亲瘦弱的身躯紧紧拥住。母女俩在缙云岚屋外抱头痛哭。
圆满顶着一双红肿的双眼推门出来,手中端着被血染红的脸盆。岫岫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将她拦下,询问大夫的说法。圆满抽泣着如实禀告,匪夷所思的病症令人感到无比的绝望。夫人悲痛欲绝,竟昏倒在地。
院子里又是一场兵荒马乱,夫人被紧急抬回了嘉兰院,大夫也跟着前去照看。令人颇感安慰的是,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头,一时昏厥而已。岫岫对此感激不尽,亲自送了大夫出门。
她并没有立即悔悟,而是在落雪的院子中静立许久。偌大的院子哪里都是静悄悄的,家中的仆从也都一个劲儿地低着头,静默着穿堂而过。昨天还都好端端,今天一下就添了两位卧病在床的病人。
这个家从前是那样热闹,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姐夫。为何现在只有她孤身一人站在这里,形单影只。
她孤苦地抱住双臂,蹲在地上,一面悲苦地啜泣,一面无助地祈祷起来。
圆满搂着缙云岚瘫软病弱的身子,眼看着她满面的红光迅速消退,剩下一张白惨惨的双颊,然而双眼却红得发烫,嘴唇也被牙齿咬破,渗出了一颗饱满的血珠。
仅仅过了半日,她便形销骨立,生气勃勃的一个人此刻像是只剩下了一具骨架,堪堪缩在衣裳里。在历经剧烈的嘶吼后,她只剩游丝般的气息了。
“小姐,你坚持住,我这就派人将姑爷叫回来。”圆满捧起她苍白的手,抵在自己前额上,急切地哀求道。
缙云岚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像是灌进了一场冬风一般,牵起了沉沉的呼啸。她费力地吐出一个“别”字,“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交代。”
“可是,大夫说您只剩一个月了,姑爷这次外出寻历,来回起码也得耗上一两月,此时不叫他回来,恐怕就再也见不上面了。”她说出这话,热泪再次翻滚流淌。
缙云岚哑着嗓子回答:“这样也好,那我便不用看见他伤心的表情了。我若是见到他皱着眉头哭泣,一定会死不瞑目。”
圆满闻言,酸苦的心又被强力地揉捏了一下。她不禁哭喊道:“小姐,我不明白,你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怎么会,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我不懂,难道是你此前前往玉城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缙云岚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晓晓伸出前爪,悄悄推开门缝,跳了进来。显然诱人的血腥味吸引了它的注意。自进门后,它便一直拱着短小的鼻子,冲着床榻附近嗅个不停。它踩着优雅的猫步来到床边,敏捷地跳了上去,对着缙云岚沾染血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刺鼻的气味害的它眯眼缩头。
缙云岚挪动着一根手指,搭上了它毛茸茸的爪子。五感的退化,让她无法感觉到顺滑皮毛的柔软,她望着越发模糊的前景,喃喃道:“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