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间斡旋,那这场杀戮的规模会更大。
白若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交给乔飞,叹息一声,说道:“百年来白、李、上官三家收集的江湖秘闻都在此处。乔门主尽可付之一炬,未来三十年,白家不再过问江湖事。可否满意?”
乔飞摇了摇头,白若云眼底愠色渐起,咬着牙说道:“乔门主,不可欺人太甚啊。”
“白先生,你理解错了,”乔飞依然心平气和,“此处秘密我们必然会毁掉,但白家,不能退出江湖。”
白若云有些想不明白,疑惑地问:“为何?”
“白家向来只卖情报,不参合恩怨。这一点比李家和上官家都要好。你们白家只是做个认错的姿态,然后消停几年,江湖人这段火气过去了,白家就还是以前的白家。江湖需要制衡,如果他们没有半点制约,只怕,会比现在更加过分。”
“哎,”白若云说,“我何尝不想如此,但人心可畏。李家、上官家就是前车之鉴。”
乔飞说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白先生,好好考虑一下吧。乔某告辞。”
说完转身走出白家。
看着乔飞消失的背影,白若云又叹息一声,缓缓地坐在了台阶上。三十多岁的男人,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知道,从今天起,白家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辉煌了。他只觉得一阵胸闷,随即剧烈咳嗽,伸手捂嘴,有鲜血顺着指缝留了出来。
咳嗽越来越厉害,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周边的护院们从震惊里恢复过来,急忙去喊府上的大夫。
白若云眼望苍天,痛哭流涕,大声喊道:“雨灼!凤瑶!承弟!长风!我白若云对不住你们啊!”
喊罢,整个人佝偻了下来。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小丫鬟满脸欣喜地跑了出来,大声喊着:“老爷!老爷!夫人生了!是个男娃!”
这算是白家唯一一件好事吧。
扬州城,虎威镖局大门紧闭,从门前过的老百姓觉得很奇怪,一般这个时候,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们应该在打拳习武,今天为何如此安静?如果此时有人停下脚步,仔细闻一闻,就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镖局后院,虎威镖局大当家陈领和他的几个儿子浑身鲜血,双手被反绑,齐齐整整地跪在地上,另一边,是蜷缩在一起的镖局妇孺老幼。镖局的镖师、趟子手早已死了个一干二净。
陈领已经五十岁了,一身横练的腱子肉,看起来像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他那张锐气十足的脸上写满了刚毅,即便此刻全家被人制住,他也没有丝毫惧色。
十几个黑衣人擦着钢刀上的鲜血,眼神冷漠,似乎眼前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为首的黑衣人蹲在陈领面前,低声问:“陈老爷子,我再问一遍,李凤瑶,在哪?”
“哼哼,”陈领冷笑,“李家于我陈家有恩。大小姐的下落,我不知道。我就算真知道,你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
黑衣人也不言语,挥了挥手,一个黑衣人把陈领十四岁的小儿子拖了出来,不等求饶,一刀戳向他的心口。
陈领几乎将牙咬碎,睚眦欲裂,他悲愤地说道:“若不是李家,我陈领四十年前就饿死街头,哪里还有我这份家业?别说杀我一个儿子,杀我全家又如何?!”
“好,”黑衣人点点头,“就依你。”
黑衣人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这老家伙确实不知道,不浪费时间了,全部杀了,早点儿回去复命。”
黑衣人都是职业杀手,杀人对他们来讲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手起刀落,一个个大好人头滚落。
夜羽小筑是江湖上势力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很讲规矩,只要钱给够,他们谁都杀,绝不透漏雇主信息。
唐举是蜀中唐门弟子,他并不姓唐,他只是个孤儿,从小被唐门收养,一直是外门弟子。他没有什么梦想,吃饱喝足就行。后来唐门遭难,唐举逃了出来,从此改了姓名。迫于生计,加入了夜羽小筑。
他杀人,是为了吃饭,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有很多,多到数不过来。
手起刀落,又一个虎威镖局的人死在了自己的手下。自己的同僚们跟自己的眼神一样,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机械般地挥着刀。
然后,他停下了。
墙角,虎威镖局的女眷们挤在一起,她们尖叫着、哭喊着。她们的下场只有死。但是,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个小女孩,两岁左右。那个小女孩儿眼神空洞,白皙的小脸蛋沾上了血迹。
唐举知道这个小姑娘,他是陈领的孙女,陈敏月。
陈敏月呆呆地看着正在屠杀她妈妈、阿姨们的杀手,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大家都不开心,她们都在哭。
为什么哭呢?
那一瞬间,唐举想到十几年前,他流落蜀中街头,被人贩子捡到。由于他呆呆的,没有人愿意买,人贩子就决定砍掉他一条胳膊一条腿,让他要饭。就在要动手的时候,师傅出现了。
“这娃筋骨看起来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多少钱?我买了。”
这样呆滞的眼神,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吧。
同僚已经向小女孩举起了钢刀,鬼使神差的,唐举用刀鞘格开了同僚的刀。同僚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同僚问。
对啊,怎么?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唐举低声说,“她有用。”
“什么用?”
唐举不知道,但是唐举感觉到了,冰封的心里有火苗烧了起来。
小筑的规矩他懂,要么目标死,要么,自己死。
在那一瞬间,他有了主意。他趁同僚们不注意,抱起小女孩儿,一下越出墙头。
黑衣人们呆了一会儿,他们也不明白唐举此举为何意。
首领反应过来了,恶狠狠地对手下说:“你们两个,追上他们,提头来见我!”
唐举觉得自己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理智过。头脑一热,把小女孩救了出来,可之后怎么办?自己功夫不差,可是怎么打得过整个夜羽小筑?
小女孩被他搂在怀里,她的表情依旧呆呆的,看不出喜悲。同僚们已经追上了,这两个都是小筑的好手,他打不过,何况他还带了个孩子。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三个人打在一起,没多大工夫,唐举就中了好几刀,伤势不轻。又一个不注意,左胸中了一刀,几乎将他的身体贯穿。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完了,全完了,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今天是为自己而活。
一个同僚走到他身边,冷冷地说:“兄弟,得罪了。”
一刀砍下,可是,唐举并没有感到被砍中,他抬起头,只见身前站着一个人。一身僧袍,秃脑袋,是个和尚。看背影,这个和尚年纪不小。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杀手们愣住了。
他们没有看清这个老和尚是怎么出现的,而且,他只用手就挡住钢刀,刀刃没伤他手掌分毫。
黑衣人冷冷地说:“大和尚,我们自家兄弟间的恩怨,还请回避。”
“施主,”老和尚低声说,“你杀气太重。”
“哼,别以为你们少林……”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去,撞断了一颗人腰粗的大树,冲击力太大,下半身被撞了个粉碎。再看老和尚,一脸怒气,血灌瞳仁。
“佛也发火!”
一掌拍出,隔了两仗远的黑衣人被震碎了胸骨,直接毙命。
瞬间毙掉两个夜羽小筑的好手。
老和尚走到唐举身边,蹲下身来。
唐举双眼已经开始模糊,他明白,自己是活不成了。
“大……大师……救救……”
“施主,”老和尚握住唐举的手,“你伤势太重,恐怕……”
“不……她……她……”
唐举用仅有的力气将小女孩送出怀抱,老和尚接过小女孩,问:“她是何人?”
“陈……陈领……”
“陈施主的孙女?”
唐举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几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老和尚似乎知晓一切,他轻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施主迷途知返,可敬。”
听到这句话,唐举笑了,他释然了,原来做对的事,是这种感觉。
老和尚将小女孩放在地上,双手合十,默诵一遍《往生咒》。
念完往生咒,老和尚看向小女孩,一脸慈祥地问:“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地回答:“陈敏月。”
“跟老僧走吧。”
“我想回家,爹爹,妈妈。”
“哎……”
人间悲苦,唯有叹息。
扬州城外的小树林,少林寺智诚大师的这声叹息,为这场腥风血雨画上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