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煤油灯。
灯光稍微扩散开去,投到远方,罩在地下通道一个个木门框上,门框上拉出老长的影子。
这是很典型的欧式地牢木门。
脚下多处断裂的石质地砖让马克有点举步维艰。
突然,前方一个地牢大门的缝隙里出现了些许冷白的光亮。
马克心道:见鬼了!
心脏砰砰狂跳,刚刚狂奔带来的血脉激动尚未平息,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慢慢靠近,凑近缝隙偷偷瞄进去。
借助大厅中间的光亮,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类似舞厅的地方。
舞厅显然很久不曾有人造访,就连游离在空气中的灰尘也陷入停滞。
在断壁残垣中,却有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光景。
好多碎片!
不光有大量人体的白骨,还有家具的碎块。它们仿佛被激光刀切割过一般,每一个断口都是锋利整齐。
稍微退后两步,马克看到了最让他犹豫的一幕——刚开始还没发现,提起灯仔细一看,地牢大门口其实是两根以青铜铸造的圣物,上面有两个凸起来的大眼珠子浮雕。
由于年代久远,曾经闪亮程度媲美黄金的圣物如今全是暗沉铜绿。配上旁边凹槽里烧剩下的凝脂残渣,以及铜柱上篆刻的、这个世界里不会有人认错的光明神的名讳,哪怕不学无术如原来的死鬼马克,也知道这圣物多半是这世界最常见的镇邪圣物【光明之眼】。
既然是经典镇邪模式,那里面……
如果有选择,打死马克也不会进入这种一看就让人觉得是Boss房的地方。可惜从远处传来了撞开木门或木窗的碰撞声,连绵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闯入马克的耳中。
不再犹豫,马克拉开大门冲了进去,紧张之余还不忘把门栓重新卡上。
越靠近舞厅中间,不光碎块繁多,连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也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切割痕迹。
比了一下,最宽的地方可以轻易放进他的食指。
“咕。”
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马克不是太确定,他本能意识到,这一切的元凶,应该就是摆在舞厅中间那座仿佛是方形祭台上的玩意了——
顺着舞厅顶部的反光镜,冰冷的银色月光形成光柱,如高灯投射在展台上。
那是一个大概有饭盒大小的矩形八音盒!
这个八音盒造型极为精致古朴。黑檀木的底座旁边有一个老式的金属旋钮。
盒子上端有两个圆形的轨道,一个空了,另一个轨道上,有着一个精致的小人偶。
说是人偶有点不恰当。
不同于普通八音盒上动作固定的人偶,这个有着两个指节高、金属质地的女性人形物体,堪称是手办级别的傀儡。
火柴棒粗细的手臂和长腿上,以能够活动的金属关节连接。
一头齐肩银色短发的她,穿着一套飘然欲仙的白色芭蕾舞连衣裙,肩上荡开的几条白丝系带无风自动。
令人心悸的却是女性傀儡的脸:四分之三是材质不明、宛若用硅胶制成的精致脸蛋,而左额的塌陷部位赫然有着极为写实的人骨结构。玻璃质地的眼球里,似乎镶嵌着一粒小小的蓝宝石作为眼瞳。
可那暴凸的眼珠子,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无比惊栗诡异,仅仅瞥一眼,就有种视线无法挪开的恍惚感。
可惜,伴随大厅腐朽的吊顶落下簌簌灰尘……
‘它’来了。
“嘭!嘭!嘭!”
这是激烈得无法平复的心跳!
环顾四周,不再犹豫。
马克快速放下了煤油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张断了一个角的红色贵妃椅底下。
钻入这个大概有四十厘米高的缝隙里,硬是有种当上隔壁老王的错觉。
随着舞厅大门口被撞开的轰然爆裂声传至,马克知道:
它,真的来了。
“马克……马克……没事了,那个怪物……被我打跑了……出来吧……”呢喃式的呼唤声,带着变调的嘶哑。明明声音在大门口传来,硬是有种来自幽冥的错觉。
“吧嗒!吧嗒!”
很奇异的脚步声,感觉来者不止一双脚。
马克的神经霎时间绷紧到极致。他认出来,这是其中一个冒险同伴的声音,叫什么来着?
“你……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这……”
脚步声中,还夹杂着液体滴落地面的浅淡声音,随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荡开,躲在椅子底下的马克蓦然间瞳子收缩到极致。
有人找,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
借着舞厅地面上漾开的昏暗煤油灯光,一双带着血腥味的手掌和半截苍白的手臂进入马克的视界。
对方四肢着地趴伏着,感觉上,胸部快触及到地板;
随即,它的下巴,缓缓地出现在了马克的视野之中。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紧张和恐惧到极点的情绪让他这一刻彻底忘记自己还会呼吸,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断下移的下巴。
然后,是白到发青的下唇、上唇,弯钩一样的鼻尖。
再往下一点点,再下一点点……
只要再一点……
马克就能看见这玩意的脸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对方同样可以看见贵妃椅下面的他。
马克明知道,再多片刻,自己就会被看到,被逮到,但他就是不敢挪开自己的视线。
就在他被吓到几乎心肺停止的刹那,
这张脸突然开始回升,它的上唇、下唇、下巴,也接连从马克的视野中消失。
脚步声离开了贵妃椅,出了舞厅,越发远离。
它,走了。
马克终于意识到,他似乎憋气了很久,张开嘴,开始无声地大口大口迎接空气。
因为大脑缺氧而头晕目眩,眼角不自觉地淌出泪水。
这么一个大男人,愣是想哭。
穿越前,他从未忧愁过什么,读书时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晚该答应哪个系花出去约会,打篮球时因为太多妞在场边吵吵嚷嚷而听不到裁判的哨子。
只要不公开犯罪,他随便做什么都行。
曾经有无数机会放在他面前,他不懂珍惜。
现在?
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在这见鬼的世界多呆一秒。
就在他诅咒着命运,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忽然一张苍白而狰狞的脸庞映入眼帘。
它半张脸皮已经被扒拉开,露出猩红的眼眶、鼓胀的脸颊肌肉,以及半个牙床。
带着无上的恶意,它,幽幽地开口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