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水利学府里面得年轻学子比国子监都还要多。
“想不到这水利学府发展的这么好?”
张斐不禁惊讶道。
程颐道:“这里多半都是河北子弟。”
张斐不明所以地看着程颐。
程颐叹道:“这河北一直饱受水患,导致这里的百姓做梦都想解决家乡水患,听到朝廷要在这里建设水利学府,专门治理水患,这些河北学子就纷纷赶来这里,希望能够出一份力,如今这学府已经达到上千人之多。”
张斐问道:“那财政压力不是很大?”
程颐道:“有不少士绅、财主支助,基本上已经不需要朝廷出钱。当然,这也是大家看到,这水利学府是认真在帮助河北治理水患,而不是为求政绩,不惜民力。”
张斐稍稍点头。
这古人对于家乡的情怀,其实时远胜于国家和君主的忠诚,而河北这些年真是被水患折腾的,是要胜过当年辽军南下,所以河北百姓都期待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张三!”
忽听得一声喊。
寻声望去,但见吕惠卿走了过来。
“吕尚书。”
张斐拱手一礼。
吕惠卿笑道:“我方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到,不曾想,你这都已经来了。”
张斐笑道:“我也刚到一会儿。”
吕惠卿又瞟了眼旁边的程颐,“程庭长也在。”
程颐微微拱手,道:“你们先聊,我先失陪了。”
说罢,他微微颔首,然后便离开了。
张斐疑惑地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冷冷道:“此人道貌岸然,乃伪君子也。”
张斐道:“此话怎讲?”
吕惠卿道:“自从他来到大名府担任庭长后,便大肆举荐他们洛人来这里担任公检法的官员,如今河北地区,各县庭长,十之七八都是他们洛党中人。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
更可恶的是,他为求收买人心,不惜与那些富户勾结,暗中抹黑恩师的新政,又表示公检法能够捍卫他们的利息,以此来获得那些富户的支持,幸亏我在这里,否则的话,哼.恩师只怕是声誉不保啊!”
张斐只是笑道:“但是程庭长方才可是吕尚书赞不绝口。”
吕惠卿却毫不领情,哼道:“他当然这么说,当初他来到大名府,直接借用你的判例,将百姓的债务变成分期还,这引得当地地主非常不满,导致大名府一度没有人借钱。
许多百姓立刻面临危机,还是我开放粮仓,以青苗法之名借钱给百姓,才让百姓度过难关。可是当债务到期时,百姓若还不上,这厮却还给予百姓更长的还款期,其实许多百姓并不是还不上,但他却也让百姓每月还一点,还说朝廷不应以盈利为主。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张斐听罢,很是好奇道:“这吕尚书能忍?”
“我。”
吕惠卿道:“去屋里说吧。”
来到屋内,吕惠卿坐了下来,“我之所以忍下这口恶气,也是为大局着想。”
张斐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道:“看来吕尚书在这里过得是如履薄冰啊!”
吕惠卿点头道:“当初我就几度建议恩师,别将河北治水纳入新政,可惜恩师没有听从我的劝告,我在这里跟程颐闹起来,就怕会有人将河北之乱归于新政。”
熙宁党争时,他可是冲在前面第一人,他就是认为一定要斗争下去,才能够收拢人心,掌握实权。
他能忍程颐?
但他没有办法,他是来擦屁股的,所以他在河北真的是兢兢业业,同时也在想方设法,将治水跟他们新党撇清关系。
张斐笑道:“不过吕尚书的苦日子也要到头了,相信吕尚书马上就要回京了。”
吕惠卿诧异道:“你如何知道?”
王安石的书信已经送到,让他们准备回京,同时也告诉他,张斐会来这里。
张斐道:“如今户部尚书一职,是至关重要,而邓侍郎是根本无法胜任,还得吕尚书回去。”
这话吕惠卿听得比较开心,道:“听闻这两年朝廷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斐只是点了点头。
吕惠卿走的时候,制置二府条例司还在,结果如今没了。
不过他们二人,还没有交心到,能够谈论这种事的地步。
张斐又道:“听程庭长说,河北在吕尚书的治理下,民力渐渐得到恢复。”
“早着呢。”
吕惠卿叹道:“人终究无法胜天的,况且河北不但面临水患,还面临北人,想要恢复这里民力,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朝廷继续在这里花钱。”
张斐道:“吕尚书回京之后,这河北财政也得是吕尚书负责。”
吕惠卿道:“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河北发展军备,反正军备亦是国家所需,而军器监是可以建在远离水患的地方。”
张斐稍稍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吕惠卿是王安石新政最为坚定的拥护者,他建议发展军备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打仗。
这可是政治信仰,不能轻易丢失的。
当然,这事可不归他管,他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巡视公检法。
他在大名府逗留约一月,一直在与程颐等一干司法官员,探讨一些具体案情。
令他惊讶的是,他当初上课的内容,全都被被程颐等人,编写成书,法制之法也真的成为一种全新思想,且深受他们洛阳文人的推崇。
不少见到张斐,自称学生,关键那些人还比张斐大得多。
弄得张斐都有些不好意思。
溜了!溜了!
之后,他便又赶往京东东路,但他这回不是沿路巡察,而是直奔最东边的登州。
登州,皇庭。
只见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站在庭上口若悬河,他似乎在为一个男子控诉一个神棍,用假药害死他妻子的故事。
“张三,难怪你要来登州,原来是为了美女啊!”曹栋栋恍然大悟。
张斐没好气道:“她就是方云。”
“方云?”
曹栋栋愣了下,才道:“就是你经常提到的小妹?”
张斐点点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方云,此时方云早已经褪去当年青涩,变得更加成熟妩媚。
虽然当年张斐只是跟方云在许家相处过几日,但是他一直都非常关心方云,每年都有写信,以及送些钱财过来,同时还让冯南希派人暗中保护方云。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云就是他在这里的唯一亲人。
忽听得一声木槌声。
张斐被惊醒过来,又看向主审官,那主审官,张斐也认识,正是刘挚。
只听刘挚道:“虽然被告是以符咒为药,给受害者医病,但这也是受害者自愿,同时律法也没有规定,不能以符咒为药,而法援署也并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受害者是因服用此符咒而亡,以及辩方有证人可以证明,曾因服用被告所提供到的符咒,而痊愈。所以,本庭宣布,被告无罪,当庭释放。”
顿时听得那原告哭喊道:“不公平,这不公平,庭长,我妻子真的是被这神棍害死的,求庭长为小人做主。”
刘挚爱莫能助地瞧了眼方云,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而方云面露沮丧之色,又很是同情地看着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人。
而那边站起一个胖墩墩的道士,他挑衅地瞧了眼方云,然后与自己的珥笔离开了皇庭。
曹栋栋听罢,道:“张三,你这小妹能力不太行啊!竟然打输了。”
张斐道:“少废话,走吧。”
几人悄悄退出皇庭。
“不等你小妹么?”
曹栋栋问道。
张斐沉吟少许,道:“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很快,他们便来找到一家旅店住下,然后张斐便找来这里的税务司联系人。
“小人李寒见过张检控。”
“终于来了个人。”
张斐笑道。
“啊?”
李寒疑惑地看着张斐。
“没什么。”
张斐道:“你可知道今日开庭审理的那桩关于神棍的案子?”
李寒点点头道:“知道。那神棍在咱登州可是很有名的,有着不少信徒,其实也不是第一回闹出人命,但那神棍总是指责信徒心不诚,而非是他的符咒有问题。”
张斐道:“皇庭就不管吗?”
李寒道:“这很难管,很多乡里都有这种迷信,关键法律也难证明,这是真是假,有人吃药也会死的,只要药本身没有毒,就难说个明白,那符咒肯定是没毒的。”
张斐点点头,道:“你帮我调查一下那道士的具体情况,包括他的家人,但是不要打草惊蛇。”
李寒立刻道:“小人知道了。”
这种事对于他们税务司来说,真是杀鸡用牛刀。
三日后。
法援署。
方云坐在案桌前,翻阅着一张张信函,这全都是张斐写给她的,教她一些打官司的技巧。
忽听得一人道:“不用看了,我没有写这一招。”
方云猛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三三哥。”
张斐笑道:“可不是在做梦。”
方云顿时欣喜不已,站起身来,“三哥,你怎么来了?”
张斐笑道:“你不愿意去东京,我不只能过来看看你。”
方云愣了下,不禁面露愧疚之色,垂首不语。
张斐心里清楚,虽然当初他帮助方云脱罪,但是真相是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始终不愿意搬去京城,担心给张斐的名誉造成负面影响。
而且张斐也问过范纯仁,关于方云的情况,范纯仁则是告诉张斐,方云一直在苦读律法,后又进入法援署,帮助登州百姓,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恕罪。
张斐又是笑道:“我只是因公事来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不过这一来,就看到你输了官司。”
方云神情落寞道:“三哥,我是不是很没用,也不适合当这律师。”
由于许芷倩,女人从事这个行业,都被称之为律师。
张斐道:“你在庭上表现的很出色,你只是输在,当下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迷信之说是真是假。”
方云问道:“难道就真不能为那些受害者讨回公道。”
“也不是不行。”
张斐笑道。
方云问道:“三哥有办法?”
张斐道:“打官司这种事,最忌讳就是钻牛角尖,既然无法证明,符咒是否能够医病,那么身为珥笔,就必须得放弃,得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办法。而那神棍凭借的是神鬼之说,这是一个信仰问题,你得想办法证明,他的信仰是假的,那他就是骗财,从而导致害命。”
方云急急问道:“如何证明?”
张斐笑道:“以身作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