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红光眨眼晃过,九道怨魂烧为缕缕青烟,两边动作都快得如同鬼魅,外加大家全将注意力投向台上,是故在场武林人士竟无一人察觉如此惊险的一幕。
长天早料到有仙宗高手到此,但耳听韩玉口里道出摄魂符,又想她若从蜀山得知自己的诸多往事,必会当着武林众人的面揭发出来,于是甘冒危险也要做掉韩家兄妹,这样斩草除根,才好安然遁去,眼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忽现,那身形手法定是蜀山功夫,不由心想:“白色身影是谁我虽瞧不出,但红色身影必是元云那厮无疑,元云实力稍胜我一筹,我吸魄大法未得大成,尚不是对手,外加那白袍人,今日决计讨不了好!罢了罢了!这里的烂摊子让文龙自个儿去收拾,我倒不来趟这浑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是吗,在大厅里遁走,未免惊动那二人,好在这里人多,我屏气凝神、悄然出去,他们反倒一时觉察不出。”念及于此,便不动声色地朝大门走去,他本来衣着寻常,周遭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台上,自是谁也没正眼瞧他,连外头埋伏好的鸣剑堂高手也没拿他当回事。
只是他这么一走,司徒云梦便没了操控之人,放下剑停在那里,纪文龙大感诧异,再看台下,哪里还有长天的影子,他心慌神乱,想道:“师尊去哪了?换地方作法了吗?为什么司徒云梦放下剑了?”环顾四周,看到先前大发言论的韩玉,似乎想到了一件令他极为恐惧的事,满额是汗,心道:“坏了!韩玉师从蜀山,此番下山,分明是蜀山那些老道明里叫韩夜来鸣剑堂闹事,暗地捉拿长天,长天这靠山终究是靠不住了,虽然我私下和八卦门、巨鲲帮、雪鹰派打好了招呼,但碧水宫显然向着韩玉,了尘又分明帮韩夜,我这边实则没半点优势,幸而韩夜为正派人士所不齿,我须拉拢九华剑派、五雷盟、大力门支持我,方能扭转劣势。”纪文龙本是仗着长天法力高深,这才傲慢狂妄,眼见这个大高手人去无踪,只能暗自叫苦,盘算后着。
韩夜见云梦再也不动,心想:“是玉坠靠近,发挥效力了吗?”
司徒云梦则心头大宽,想道:“好了阿夜,长天老贼似乎有所顾忌,这样就不用再伤害你了,趁着这机会,快把玉坠放在我身上,我就能自行化解邪力。”
韩夜一边走向司徒云梦,一边瞥了瞥纪文龙,见他满头大汗,料他也碍不了什么事,便取下苾灵仙玉挂在云梦雪白的颈上,手指头不经意触到云梦的青丝,只觉清香柔滑,说不出的心暖。
司徒云梦得了玉坠,体内灵力陡增,额头一会儿闪出三花金印一会儿又现出黑印,似乎有两股灵力在恶斗,长天的摄魂符委实厉害,以云梦的灵力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冲破元神束缚。
韩夜不明其理,但想既然云梦再无敌意,不可让她继续呆在台上,便拉着她的手,向司徒胜纪云一一鞠躬,道:“伯父,三叔,侄儿此番来鸣剑堂,绝非有意闹事,只是云梦自幼许意于我,那便是我的人!虽不知文龙是否对她行了苟且之事,但我不在乎,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如两位长辈出手阻拦,侄儿便难办了。”
“苟?且!”司徒云梦本来正在凝神化解黑符的关头,耳听韩夜说自己是他的人,还正觉得心头一甜,忽然听到苟且二字,当真又气又恼,胸口血气翻腾,涌上喉头,嘴角竟然流出一丝鲜血来,她在心里痛骂道:“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吗!你一点都不相信我!待我手脚能动,定要自刎在你面前,叫你后悔一辈子!”她久居深闺、饱读诗书,于名节一事看得极重,自认为没了贞节便没资格嫁给韩夜,是以韩夜只要稍加疑虑,她便敏感至极、一触即碎,其他话也听不进去了。
韩夜不经意一句话,害得司徒云梦化解黑符的时间又延长了许多,韩夜自己却浑然不知,依旧恭恭敬敬看着司徒胜,司徒胜抚摸扶手,道:“实话和你说吧,侄儿,八年前,我、老三还有你爹已定下个规矩,你和纪文龙长大以后比一次武,谁胜了便和我的女儿结为连理,方才你轻轻松松挫败文龙,那自是没得说了。”
韩夜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喜不自禁。
纪云观察司徒胜面色,接话道:“话虽如此,尔父是鸣剑堂的兄弟,你自然也是鸣剑堂的人,鸣剑堂要光大门楣还须靠你,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不中用了,只要留在鸣剑堂,你和梦侄女成为一家也是好的。”
司徒胜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纪云这番话正说中了他的心思。
韩夜心头一凛,此番下山其实技艺未成,御剑术只学了个大概,真武七剑诀尚未融会贯通,斩龙诀更是连使都使不出来,如若呆在鸣剑堂撞上长天,蜀山自然鞭长莫及,自己被暗害倒不打紧,就是连累了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姑娘,于是当即回绝道:“二位尊长,我现已拜在蜀山守正道长门下,潜心修道习武,这次来是想带云梦同去。”
纪云闻言拧紧眉头,道:“那怎么成?蜀山虽是仙道第一大派,终究不食人间烟火,与武林甚少往来,再说你在那里修道,即便声名大振,旁人只道是蜀山韩夜武功了得,却不会说是鸣剑堂功夫博大精深,复有何用?”
司徒胜看了看夜梦二人,思索良久,道:“这样吧,你二人去蜀山学艺却也无妨,只是闲来无事多到家里来看看,你爹去了,我余下兄弟二人好生寂寞,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想争争斗斗,带带外孙也是好的。”这话一半是想拉拢韩夜,另一半也是真心想抱个孙子、颐养天年,如此兴帮大业、天伦之乐两手抓,倒比纪云那番话更让韩夜容易接受。
台下众人听在耳里,均暗地说司徒胜老练,五雷盟门主刘钰对赵文炳、岳羽道:“瞧见了吗?鸣剑堂司徒胜出了名的会拉关系,几年前把韩夜除名了,眼见韩夜拜了名师,武功大进,这又说什么到家里看看、抱抱孙子,说得多好听?”
韩夜在外漂泊八年,心里自然是很渴望有个家的,司徒胜一席话说得他内心激荡,紧紧握住云梦的手,微微脸红道:“会的,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我心里其实也一直……”还没把“将你们当我亲人”说完,一旁的纪文龙却按捺不住,手指韩夜,忙问纪云道:“爹!你难道就不说句公道话吗?韩夜号称小阎王,是索命阎王的徒弟,我今日婚事不成,原也无妨,但惟独叫云梦跟着他,我便一万个放心不下。”
纪云大怒,上前甩了他一巴掌,指着他喝道:“亏你还有脸站在我和大哥面前?你说!外面那些鸣剑堂弟子是不是你安排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对付韩夜侄儿,派了鸣剑堂一些人去充当杀手!我不管你,你以为就能只手遮天了吗?啊!”
听纪云把这事抖出来,韩夜心下一寒,想道:“这些年追杀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对付索命阎王之徒,大多是先报门派身份再行动手,这样才能一举扬名,偶尔才遇到一两波黑衣杀手,还一直想不出哪股势力会这样为难我,想不到竟多半是纪文龙安排的!”
“老三别激动,这是家事,容后处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多说。”司徒胜素知他这个义弟忠心耿耿,示意他坐回去,自己则站起身,对在座之人满怀歉意地道:“诸位英雄好汉,实在过意不去,事情的原委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我门中出了鬼迷心窍的败类,因此闹了这么一出,深表歉意,不过既然来了,敝派自当美酒佳肴好生伺候,以尽地主之谊。”
司徒胜说罢,忽听台下一人高声问道:“慢着!既然贵派喜宴就此取消,那么老僧也就不多加顾虑,有句话要问韩施主,不知可否?”这人内功修为极其深厚,整个议事大厅都传遍了他的声音。
司徒胜大惊之下,低头看下方之人,但见一位形同枯槁、身形消瘦的僧人缓缓走来,背着一柄与身材极不相称的神木剑,那神木剑取材自神木林巨木,虽不比钢铁坚硬,却强韧沉重,他背着此剑飘飘然然,轻身一跳便到了台上。
司徒胜脸上露出钦佩之色,竖掌道:“原是九华山白云禅师,失敬失敬。”
白云双手负于身后,瞧了瞧韩夜,又看了看司徒云梦,纪文龙趁此机会抱拳道:“白云大师,您来得正好,这小阎王夺我妻子,我斗他不过,烦请您来主持公道!”
白云心高气傲,不睬纪文龙,径直走向韩夜,道:“少年,你刚才所使的招数,便是公孙正的真武七剑诀?”
韩夜心想没必要隐瞒,便道:“是,瞒不过老禅师法眼,家师正是蜀山真武长老守正,俗名公孙正,他老人家厌倦武林明争暗斗,故而归隐仙山、潜心修炼。我蜀山与贵派交好,不知老禅师有何贵干?”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我已经是蜀山长老的徒弟,你如果要找我麻烦,可得掂量着点。
台上台下有一部分尚不知道韩夜被前任盟主收作徒弟的,俱是一阵惊异。
白云禅师却捋须哈哈一笑,双目矍铄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僧活了一百八十余岁,自认见多识广,莲峰的云门剑法在武林当中已算得一等一,却轻轻巧巧给你师父破了,蜀山何等厉害,连武林盟主去了都只能当个真武长老,老僧去了岂非只有扫地之能?”白云这番话说出来,大家便都明白了,原来九华剑派僧道有别,莲峰输给守正还算服气,这白云却无论如何都不服,又不好直接上蜀山挑战,眼下看到蜀山嫡传弟子就在眼前,说什么也要拆上几招,扬一扬九华剑派的威名。
韩夜听白云言语挤兑蜀山,又想起蜀山于自己有大恩,自然是忍不得这口气,双手合十道:“前辈,家师固然不在,晚辈资质平庸、才疏学浅,不敢向大师进招,这便认输也无妨,免得伤了仙道武林的和气。”说着便要躬身作揖,白云把手抬起,轻轻托住韩夜,韩夜便觉似有千斤力道自下往上传来,身子无论如何都下不去,这老和尚的真气竟然高深莫测!
“比武点到即止,乃是名门正派的规矩,老谈什么辈分,那可真是大煞风景了。”白云禅师道:“九华山穷山恶水,我派七贤师兄花了两百余载方才修成至仙,听说贵派竟有五位至仙、两位灵仙,如此说来,连贵派一个指头都比不上,可笑可笑。”白云虽笑,眼神里却尽是不悦,也许是觉得莲峰丢了九华山的颜面,身为九华群僧之首今日无论如何要找回场子。
韩夜看了司徒胜一眼,见他沉默不语,想道:“是了,白云指名要和我切磋,名为切磋,实则事关蜀山与九华山的名声,其他派别自然无从插手,伯父也说不得什么。”又见云梦仍旧一动不动,便将她拉到司徒胜旁边,握起手中魔剑,对白云道:“既然如此,只愿贵派与我蜀山世代交好,前辈请承让!”
白云则道:“我是你长辈,出手自会拿捏容让,且放心。”这话说出来,顿时占了个上风,言外之意,我是长辈本来就比你强,你输了我并不失身份,你赢了也是因为我让着你,我九华山也未必丢人。
于是韩夜与白云便各自握剑齐眉,巧的是两柄都是大剑,竟是一次钝剑对钝剑的高手比试,台下众人皆武林人士,听闻过白云威名,又见了韩夜的身手,自是全神贯注想要观看这场大战。
纪文龙则想:“好!就让这个老和尚和韩夜耗着,胜了韩夜自是再好不过,即便不胜,耗去韩夜的真气,于我有利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