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他们说着快到东站后不久,火车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汽笛声也开始响的频繁。
最终,在他们的注视下,四周开始出现了成片的房屋,而不再是干涸的河道和干裂的耕地。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火车驶进了北京东站,而这里也是眼下大明第二大火车站。
当火车停稳,金铉他们与许多从事贸易的商人一起下了火车。
在护卫的拱卫下,金铉忍不住对东站打量了起来。
汉人在建筑上并不拘泥一种形式,而是根据材料的变化而变化。
这一点,尤其是在明代工匠中显得特别灵活。
民间搭建木屋和篱笆是因为就地取材容易,造价便宜,而宫廷建筑也逃不脱这个因素。
秦汉隋唐几代的屋檐挑出墙壁,把墙壁压在屋檐以下的原因主要是当时的墙壁是版筑夯土结构,不能淋雨也不能独立承重,所以房子靠木框架支撑。
有的宫殿,还得把屋檐挑出去,给墙壁挡雨。
但到了明代,砖石技术已经开始普及,也开始走上民间大舞台。
这个时候砖墙已经开始独立承重,也防雨,自然没有必要被框架和屋顶所限制,所以框架被埋入墙体,结构也由木结构变成了砖木混合结构。
然后,这个时期的工匠就开始尝试让山墙(房屋两侧)开始高筑,因此形成了后世南方一带的“马面墙”。
当然,这对于喜欢“纯木”美学的人来说是一种退步,但对于明代百姓来说,他们更喜欢砖木混合结构下的山墙。
大明工匠的学习能力和改良能力很强,因此当混凝土出现后,工匠们也开始敢于创造以前不敢建筑的建筑。
高大的宫门,挑高的镂空……
换而言之就是大明工匠开始以混凝土的方式,开始走入“石制”美学赛道。
石制美学赛道,那自然以西方的各种教堂、宫殿为最,那种进入其中高大的震撼感也算是西方人玩了两千年石头玩出来的独有美学,毕竟其它地方没有那么多合适的石材。
但还是绕了回来,只要有了材料,大明的工匠依旧可以做出不输于欧洲石制建筑的美学建筑。
如眼下,北京东站高十二丈,而它的主要出入口,都是具有东方特色的方形大门。
十二丈的挑高空间,让北京东站比紫禁城的皇极殿还令人震撼,让人觉得自己在其中十分渺小。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那十二扇近六丈的高大方门也令人自觉渺小。
阳光从方门照进内部,给火车站染上了一丝出尘的味道。
“老师……”
当金铉还在感叹大明工匠已经把混凝土玩出花的时候,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勐地转身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八九岁,身着青色圆领袍,皮肤有些小麦色的少年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的时间,声音也因为变声期而出现了变化,但金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朱慈燃。
“殿下……”
金铉下意识行礼,但朱慈燃却扶住了他,并笑道:
“这里人多嘴杂,老师先随我去一趟附近酒楼吃饭如何?”
“好……”虽然金铉想第一时间就去看阔别许久的齐王殿下,但师徒的久别重逢还是让他暂时选择和朱慈燃去吃饭。
因为他知道,齐王殿下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而生气。
因此在朱慈燃的带路下,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并随之驶进了大明东城之中。
进入东城,那数量繁多的人口让金铉享受了一把真正京城的人口稠密。
由于混凝土在大明境内是可以用于商业建筑的,因此许多商业街的房屋外观都特别新颖别致,造型独特,异彩纷呈。
北京城本来是一座建造于沼泽地之上的城池,因此在明代,它的河网还算密布。
在城内,工部修建的人工河道有很多,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小船停泊在河边。
尽管城内人口稠密,但京城的交通却十分方便,有可以乘坐六个人的双马四轮马车,也有自行车、骑马、骑驴、两轮马车等各类交通工具。
在马车上,隔着玻璃,金铉看到了京城那整齐清洁的街道,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马路、人行道旁栽种了绿化树和五颜六色的花朵。
这些花朵加上路上不断挑花贩卖的花贩子,可以说,眼下的北京城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内陆花园城市。
朱慈燃找了一个河道边的酒楼,这里还算安静。
坐在三楼上,眺望远处众多的大明街景和来来往往的行人,那稠密的人口和熟悉的面容,以及耳边传来的许多官话,这些都让金铉十分高兴。
“齐国发展的如何了?”
“齐国……”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朱慈燃也很好奇齐国现在的情况。
对此,金铉自然是不厌其烦的对朱慈燃介绍。
从建筑到交通,从交通到民生,从民生到官场。
二人才一见面,仅对齐国情况的谈话就挤占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如果不是饭菜上桌,金铉或许还能说得更长一些。
在听完他对齐国的描述,朱慈燃也不免拿起了一杯酒,带着几分晃神的抿了一口:
“齐国……确实很不错。”
对朱慈燃来说,他最羡慕齐国的,便是齐国那新生的官场。
由于没有什么奢侈品,大家的用度都是一样的,所以对于官员来说,十五两的俸禄就已经足够杜绝绝大部分贪污的想法。
加上齐国的官员,大多都是以官员自愿前往为主。
许多官员已经做好了齐国是一个荒郊野外,夯土小城的准备,但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齐国的情况并不输于大明的一些府县。
可以说,众人都是打着日后过苦日子的想法去的齐国,但齐国的表现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因此在齐国的他们,显得格外的满足。
人一旦容易知足,那自然便不会想着额外去拿取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虽然眼下齐国吏治廉洁,但保不齐以后会出现许多贪腐的人,所以查贪腐一样是齐国重中之重的国策。”
金铉抿了一口酒,他平日里不喜欢喝酒,总觉得喝酒误事,但今日见到阔别许久的学生,并且自己的学生还已经成材,这让他十分高兴,不由的一连喝了三杯。
朱慈燃瞧他这模样,也不由笑着伸出手阻拦了一下:
“老师切不可饮酒过多,别忘了等会还要去见叔父呢。”
“呵呵……倒是我的不是了。”金铉笑着摇头,手头饮酒的举动也停下。
紧接着他收齐了笑容,严肃的打量起了朱慈燃。
朱慈燃也不露怯,就这样让他看着。
过了许久,金铉满意点了点头:“你眼下,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不枉殿下那么多年的栽培。”
“也仅仅限于一面罢了……”朱慈燃叹了口气,这让金铉看得出他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的气。
“老师你不知道……”
或许是面对久违的知心人,又或者是知道金铉很安全,因此朱慈燃一股脑将自己这段时间所受的气全部吐露了出来。
奏疏发不出去,发出去也被下面人阳奉阴违的执行,几个月过去,各项从东宫走出的政策都没有落实到位。
这样的局面,让一直顺风顺水的朱慈燃很受挫。
对此,金铉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而是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朱慈燃在倾诉。
他清楚,眼下的朱慈燃需要的只是发泄,那是一种大厦将倾,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感。
于他东宫来说,燕山派就好像是一辆疾驰而来的火车,而他东宫不过是一个挡在铁轨上,试图掀翻火车的蚂蚁罢了。
他若是反抗,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蚂蚁被碾压而死。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所能倚重的,也只有身处齐王府的齐王叔。
相较于他的令旨,齐王叔的令旨却畅通无阻的执行。
可以说燕山派虽然想要分权,但明面上违抗朱由检的令旨,这点他们还是不敢的。
同样是令旨,一份畅通无阻,一份处处受挫,朱慈燃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能顺风顺水是因为背后站着齐王叔,但这一幕真实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惆怅。
“殿下的安排我都知道了,大概的思绪我也能想到,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等我见过殿下后才能了解。”
金铉在朱慈燃说完后,先是安抚了一下朱慈燃,随后又对朱慈燃询问道:“殿下没有让人给你送信吗?”
“送了……”朱慈燃呼出一口闷气,似乎轻松了些。
“齐王叔让我好好在东宫看书,也算是我真正主政前能放松的最后时间,可是我还是担心这件事情不会那么轻松的结束……”
朱慈燃带着几分忧虑开口,那紧皱的眉宇,似乎都快能将苍蝇夹死。
不过,面对他的忧虑,金铉却夹了一快子肉菜放到他的碗里:“放心……”
听着这两个字,朱慈燃忍不住抬头,坐在其对面的金铉一脸笑意:
“接下来的事情,有齐王和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