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裹着破旧的棉甲,头上裹着头巾,脚上穿着同样破烂不堪的棉鞋的后金老弱。
此时的他们正在朝着北边一瘸一拐地行进着,而这支显得极为落魄无比的队伍,唯一比较显眼的便是为首一人。
这人身上穿着一身整齐的八旗正蓝旗布面甲,相比起身边其他人,简直要威风太多了。
除此之外,那人头上还戴着一顶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
其上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竖有一根铁管。
原本上面应该插着缨枪、凋翎或獭尾什么的,可是此时却是光秃秃的,显得略微有些遗憾。
众人似乎满脸都带着疲惫,山中浓密的雾气让人感觉寒冷,头发上沾染了不少雾气所化的露水,却并没有人去在意这些。
他们只是默默地走着,中间不时有人就此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亦或者还有人喘着气,一步步地往前挪着,生怕脱离了队伍。
走了许久,那雾气似乎变得更加厉害了,让人只能看得清周身十几步的同族。
“怎么就输了?怎么就输了呢……”
少年队伍中,一些从万历四十六年就见证了大金百战百胜的建虏少年突然觉得世界观正在崩塌。
明明四周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们,大金不可战胜,但眼下的情况却是明军打到了赫图阿拉。
不止是这些少年人,即便是八旗的建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士气遭到了绝对的打击。
“再传令、让走快一些。”
接到石堡不断被明军攻克的消息,莽古尔泰的脸色难看。
他是没有想到、辽阳的明军居然真的不在意辽沉之战,而选择跑来和宽甸明军会和,总攻辽东东段长城。
不仅如此,他也接到了消息,自家汗阿玛重伤昏迷,入辽四万大军遭到了巨大的损失,而自家汗阿玛还在昏迷前许下了黄台吉和代善监国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让莽古尔泰更加高兴不起来了,并且他更害怕的是自己撤军支援赫图阿拉一事,会不会被努尔哈赤追责,导致他背上数万大军覆灭的这口黑锅。
莽古尔泰在遐想,但是当他一想到自家汗阿玛麾下的两黄旗遭受了重创,而其他的两红旗、两白旗也遭受到了重创后,他的一切想法都抛之脑后了。
很简单、眼下只有正蓝旗和镶蓝旗才是建制完整的兵马,在经历了六旗兵马遭受重创后,自己汗阿玛不可能拿自己开刀。
想到这里、莽古尔泰看向了山道后方,跟在自己兵马身后的一两万女真少年。
这些少年,最少还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参军,也就是说即便他们长大,大金也不可能恢复当初控弦十万的盛况了。
这样对比下来,自己手上的正蓝旗就成为了一股可能会被各方势力拉拢的存在了。
莽古尔泰眯了眯眼,随后对旁边的德格类问道:
“辉发城还没有送来大汗的消息吗?
“没有……”德格类摇了摇头道:
“汗阿玛和八哥一直在昏迷的状态,医匠说能不能熬过去,需要看他们自己。”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德格类的心情无比低沉,而莽古尔泰则是转了转眼睛,随后在心中盘算着:
“要是汗阿玛和黄台吉那厮醒不过来,那便只有代善是我的对手了,不过还需要注意阿敏会站在哪一边。”
莽古尔泰算着两方的实力,首先代善麾下的两红旗,原本有四十六个牛录,但一场大战下来,能不能活下一半都成问题。
自己的麾下有正蓝旗的二十一个牛录,虽然被明军击败,斩杀了五个,但依旧有十六个。
倒是阿敏,他手下的三十三个镶蓝旗牛录,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受折损……
莽古尔泰还在盘算,素不知在他盘算自己竞争汗位可能性的同时,明军一炮直接轰踏了前往赫图阿拉的最后一个石堡!
“大军疾驰,奔袭赫图阿拉,无论男女老弱,尽数杀之!”
伴随着石堡被攻陷,明军阵中的秦邦屏举刀前指,大军立即开始了奔袭。
十里的距离,对于前排有驽马的数千明军来说,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对于后面的明军来说,他们带着背负自己甲胃的民夫,也是咬着牙向前行军。
“撤撤撤!明军来了!”
“明军来了?怎么这么快就打到这里了?”
“跑啊!”
赫图阿拉城中、伴随着塘骑带来消息,整座城都乱成了一锅粥,而留下来的老弱建虏则是不停的加固城防。
由于赫图阿拉城位于山岗上,因此需要明军朝山上攻击,不得不说这地形易守难攻。
只是当明军抵达城外时,并没有着急攻城,而是在等待火炮运抵。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赫图阿拉城外已经聚集了上万明军,而火炮也开始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传令诸部,炮击赫图阿拉!”
先抵达的秦良玉下令,在她的军令下达的同时,明军火炮列阵,瞄准了山岗上的赫图阿拉。
伴随着“轰隆隆”的炮声,率先抵达的一百多门五斤炮开始发作,一枚枚花岗岩石弹被打出,不停的轰击在赫图阿拉城头和城墙上,打的整座城池都在震动。
石弹在倾泻,每隔一盏茶的时间一轮排炮,后续跟上来的火炮也在不断的进行射击。
当半个时辰过去,秦邦屏带领中军一万明军抵达赫图阿拉时,他当即对秦良玉说道:
“妹子、传令全军,入城之后不可奸淫掳掠,所抓获建虏一律斩首!”
“好!”秦良玉知道,自家大哥之所以不让大军奸淫掳掠,是因为这样极易败坏大军的风气。
这样的口子只要开了一次,日后就会不断地重复出现,因此不能开。
对付建虏的老弱妇孺,直接杀了便是。
“轰隆隆——”
火炮再发作,炮声在山中传的悠扬,对于三天前才开始北逃的建虏来说,由于前往辉发城的山道狭隘,此刻大部分人马都不过只走了四五十里地。
因此、靠近赫图阿拉十几里的地方,依稀可以听到轰鸣的火炮声,所有人都手心冒汗,心虚不已,加快了脚步。
一些顽固的建虏也不再执拗的要带走所有东西,而是将可替换的东西丢到了旁边的山渊下。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赫图阿拉二十多万建虏、工匠、奴隶都在不断地撤退,但速度慢的可怕。
最终、在明军火炮狂轰滥炸一天之后,明军出鸦鹘关的第三天,七月初八这一天,赫图阿拉城墙开始大段垮塌,而城墙的垮塌,也代表着吹响了明军总攻的号角……
“杀!”
三万明军齐齐向着豁口处杀去,大军如赤潮涌入城中,被留下的老弱建虏披甲作战,即便身怀死志,但面对龙精虎勐的明军,他们转瞬间便被吞没。
城中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建虏老弱被抓住了鞭子,明军挥刀斩下。
鲜血染红了街道,从城西向城东,即便建虏老弱拼死抵抗,但对于明军来说,他们的力量几乎于没有。
一些草房里面躲满了老弱,明军破开大门后,挥刀便开始砍杀,哪怕对方投降也没有停下挥刀的举动。
从城西到城东,从城东向辉发城的山道上,四处都有着明军的身影,而身影之下是血一般的仇恨。
这场屠戮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七月初九,天气开始变得晴朗。
道边的积尸经过地上雨水浸泡而暴涨,皮肤呈青黑色如蒙鼓皮,血肉在里面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太阳暴晒,气味愈加浓烈。
赫图阿拉城外,前后左右,处处都在焚灼尸体,即使在屋内,也是烟气氤氲,结成如雾,腥臭气味传出百里之远。
一人将此次的斩首文册交给了秦邦屏,而秦邦屏只是打开看了一眼,随后便合上道:
“送往广宁,交给殿下即可,朝廷那边就不用转交一份了。”
秦邦屏知道,明军的举动如果被朝中文臣知道,指不定又要被弹劾成什么样子。
那些文官,总以为仅凭治理就能让异族归心,殊不知这样只会给对方修养生机的机会。
放过赫图阿拉的老弱,万一什么时候建虏来犯,便要重演辽商之事,而建虏轻易攻下城池不说,还能获得上万乃至数万的建虏。
想到这里、秦邦屏补了一句:
“继续搜城,等待殿下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