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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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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怪的记忆无始无终,无头无尾,它们似乎完整又那么残破。

    然而在这个名为动物园的界中,它们一直在流淌。

    虞城中,凌轻坐在上位看着众人争吵。

    神宫的人,圣都的人,凌家的人,乱糟糟吵成一片,一旁左家人和虞城官员还跃跃欲试。

    他们中的主力是神宫和圣都,争吵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人得到绯地的权位,而凌轻已经看他们吵了数日了。

    「绯地最多可以有多少官职?」终于凌轻开口问道。

    「绯地最多的时候有官员及其属官三十九人。」绯地的明弗旨一直留意着主位,见机立刻上前答道。

    「我是说最多可以有多少。」凌轻依旧戴着面具,普普通通的木制面具,看上去有些老旧,却无人敢因此小看他。

    「这,并没有什么规定。」明弗旨如实回答。

    「嗯,那绯地可以拥有多少军队。」

    「最多的时候,有三千。」

    「奴隶呢?」

    「……」

    「说。」

    「绯地之人皆为绯地之主的奴隶。」

    「嗯。」凌轻点点头,「现在绯地就你们几个官员?」

    看着眼前只有四人的绯地官员,凌轻有些无奈。

    「现在绯地加上我等和属官共十一人。」明弗旨谄笑着,只是那谄媚的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苦涩。

    「挺好。」凌轻大手一挥,「你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今天就走吧。」

    「走?」绯地的官员愣了。

    「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离开虞城就好。」凌轻说得随意,却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凌家护卫,护送各位官员出去吧。」凌轻在面具后低笑,神宫之人一听那笑声,立时不再说话。

    可圣都的女官却依旧不服,上前诘问,「凌君,你为何要把本地官员全部送走。」

    「那留下?圣都比神宫少十一个官位,你可答应。」凌轻说话慢条斯理,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凌君,虞城官员之事还请再议。」女官不卑不亢,她容貌秀美,骨架修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惜,美色对神宫的人来说一文不值。

    「和谁议?」凌轻看向一旁的左家人,「你怎么说?」

    「凌君决定就好。

    」带着椎帽的女子淡淡应声。

    「嗯,所以兰息女官还有什么意见?」

    「瑶姬为绯地之主,当为绯地考量,没有熟悉绯地的官员,只怕会有诸多不便。」兰息微微皱眉,继续劝说。

    圣都的陛下也没想到,瑶姬出发,凌家几乎从不出门的长子会自愿同行,一时间,竟让圣都陷入被动。

    「那兰息女官说说,你觉得应当如何?日日争吵不休,至今没有一个结论,要不,你来当这绯地之主,我和瑶姬也能躲个清静。」

    「绯地官员不能随意送走!必须请绯地之主请示陛下,得到陛下应允。」兰息女官坚持,她微微昂起头,精致清雅的脸直面木制的面具,眼神沉静而坚定,竟然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真是个美人。」凌轻轻叹着转向一旁的左家人,「我有些喜欢兰息女官呢。」

    椎帽中的人沉静如初,只是一语不发的坐在一旁。

    「这样,兰息女官去请示圣都,我约莫得先做些其它的了。」

    此事已定,凌轻起身,径自离开。

    椎帽女子亦跟在凌轻身后离开。

    长长的回廊外飘着细雨,凌轻抬手接住落檐的雨滴,恍若自语,「你说,左瑶瑶会介意我纳妾么?」

    「不会。」椎帽女声音低哑。

    「唉,竟然不介意,真可惜。」凌轻摇头,面具下的喜怒无人能窥探。

    「主人说了,她身体不适,凌君想做什么,随意就好。」椎帽女便是左瑶瑶身边唯一的女管事,知幽。

    「也好。」凌轻点点头,「我们都得清静,你告诉左瑶瑶,该她的,我一点不会少。」

    「凌君多虑了,该主人的,本来就是主人的,怎么会少。」椎帽下知幽冷了眼眸,左家也好,左瑶瑶也好,不需要凌君任何东西。

    地位也好,封土也罢,一切都是左瑶瑶该得的,不需要这人来给。

    「嗯,你说得对。」面具下凌轻笑意愈浓,「这批虞城的官员带去给左瑶瑶吧,她应该用的上。」

    「圣都和神宫的人会答应么?」知幽不相信凌轻。

    「左家,凌家,神宫,圣都,虞城,五方人马,虞城的人留在这里只会归服圣都,把他们送走,他们就只能听命左瑶瑶。

    神宫本就是我的人,都是人生地不熟,圣都女官亦拿我无可奈何。」凌轻毫不在意地说出自己的底牌,对于左家人,他并没有太大指望,也不会刻意打压,只要左家人不添乱就够了。

    知幽指尖一颤,她没想到凌轻会如此直接,「凌君放心,左家人从不多事。」

    「那就好,让左瑶瑶好好修养,有我在,圣都和神宫的人,都不能打扰她。」凌轻收回手,落在他手心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被化为冰块。

    随手丢下那片薄冰,凌轻的手没有沾染半点水渍。

    「凌君的话,我必会转达。」知幽躬身握拳退走。

    凌轻只是笑笑,昂头看向落雨的沉沉天幕,笑道,「都是弃子,何必呢?」

    知幽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垂着头匆匆回了房间。

    房中江亦河正在查阅卷宗,凌家愿意主动将城主府的卷宗都交给左家,这是江亦河意料之外的,但是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江亦河。」知幽猛地推开房门,怒视着江亦河。

    「怎么了?」江亦河抬眼看了知幽一眼,那眉眼仿若墨笔勾画,浓郁又澄澈,奈何这样一双眉眼主人,声音却清冷至极,仿佛结冰的河水。

    「我!」知幽咬住唇,深深呼吸,压抑自己的怒火,「凌轻不简单,他要把虞城的官员送到主人私地。」

    「呵,

    这凌轻可真是好人。」江亦河继续翻看手中的卷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亦河,凌轻不仅是凌家人,还是神宫的神官,他还想收服圣都的女官。」知幽大步上前,夺走江亦河手中的卷宗,「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左瑶瑶都不在这里,你要我怎么办?」江亦河蹙眉,不满知幽的粗蛮。

    「果然,指望不了你。」知幽丢掉夺来的卷宗,「我会自己处理,你别干扰我。」

    「你怎么处理?」江亦河依旧沉静,他眼中似乎根本看不看知幽,即使他正在与知幽说话。

    「与你无关。」知幽转身,「做好你该做的事,否则我弄死你!」

    啪——

    知幽转身的瞬间,一把长刀敲向知幽的左肩。

    知幽不闪不避,硬受了那么一下,反倒是她身后的江亦河眼皮一跳。

    那江家护卫怒视知幽,「江家贵勋,岂容你一个贱婢放肆!」

    淡淡看了那护卫一眼,知幽语带戏谑,「何不拔刀?」

    知幽身后,江亦河瞪着那护卫缓缓摇了摇头。

    乘着那护卫走神的片刻,知幽抬手握住肩上的刀鞘,她行动如风,不过一转身,已然连刀带鞘夺入手中。

    知幽面对着江亦河举起那把刀,「这里不是圣都,你的人,太弱了。」举手挥刀,刀鞘砸在实木案几上,留下数道裂纹。

    江亦河目光灼灼,一直看着知幽,直到她离开。

    「主人,属下无能!」江亦河的护卫抖着被知幽夺刀时扭伤的手臂跪倒在地。

    「真是骗子。」江亦河的声音软了不少,不紧不慢地走过护卫身边,「她在圣都,果然是装作打不过你。」

    「主人……」

    「退下吧,下次我与她说话,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江亦河缓步走出书房,蒙蒙细雨中,他撑起一纸油桐伞,慢慢走向细雨深处。

    知幽是什么人?

    是贱奴,小时候就被人扒光衣服当街售卖。

    那时江亦河也在街头,看着那个被扒光衣服依旧像疯狗一样的女孩,他突然很想驯服她。

    可是有人比江亦河更快,那个人就是左瑶瑶,左家的长女,灰扑扑的月色披在那个疯狗一样的女奴身上。

    「放了她!」左瑶瑶抱着那个伤痕累累的小女奴,不顾那家伙满身的伤痕和污秽。

    「十金。」奴隶主眯着眼站在一旁,狮子大开口。

    左瑶瑶祈求地看向身旁的左家人,却只得到冷漠的劝谏,「左家之女,如此行事是伤了尊荣,请主上归家。」

    「我一定要!左家给不给钱!」彼时的左瑶瑶尖叫着推开上来抓她的左家人,那样的丑态,让江亦河皱着眉躲到了长辈身后。

    「救不了她,我就杀了她!」左瑶瑶的袖箭射倒了奴隶贩子,也震慑了左家人。

    「好,那请主上归家去取金来。」左家的管事却依旧不为所动,对于左瑶瑶的疯名,圣都早已无人不知,左家怎么可能不对其严加管教。

    「不。」左瑶瑶颤抖着抱紧那个衣不蔽体的小女奴,「我自己能得到十金。」

    「那请主上尽快,误了神修,只怕神宫会降罪。」左家管事冷眼看着左瑶瑶,笃定她身上掏不出十金,名为左家长女,实际上……

    「你过来。」左瑶瑶叫过那个奴隶贩子,「我愿意签下奴契,自卖自身,到时候我给你购买奴隶的钱,了结这桩交易。」

    「这……」作为神眷者,左家长女,即使左瑶瑶是个出了名的疯子,她依旧是圣都的贵族,果然,这个左家长女就是个疯子。

    就在奴隶贩子犹豫的时候,左

    瑶瑶已经自己写好了奴契,递给了奴隶贩子,「去吧,你拿去神宫。」

    「主上!」左家管事挡在奴隶贩子面前。

    「这是我神眷者的金印,我已落印,十日之后,就在此地交易。」作为左家的女儿,左瑶瑶被左家管束,但是作为神眷者,左瑶瑶并不受左家制约。

    一旁围观的江亦河瞪大了眼,出身贵族的神眷者自卖自身,还是真是有意思。

    十日之内,无数人冲向奴隶市场,想要买下进过神塔的左家大小姐,疯子又如何,她是贵族,是神眷者,把她买回来关起来不就好了吗?

    只要让她生下足够多的子嗣,总会有正常的。

    破烂的奴隶市场建起了高台,蜂拥而至的人群被告知要收费入场。

    腿上挨了一箭的奴隶贩子靠在一块木板上,「十金入场。」

    「十金?!十金都够买一个女奴了!」一个汉子大吼,他倒是没有指望买下贵族神眷者,但是这样的大事,贵族神眷者自卖自身,多少年才能见一次,谁不想来凑热闹啊。

    大汉一开口,人群纷纷附和,他们大多也是来看热闹的。

    「那可是贵女,是三次得神传授的神眷者,你见过吗?」奴隶贩子大声嗤笑众人,「如此贵人,岂是你们可以随便见到的?十金开个眼,你们若是觉得亏,赶紧散开,别挡了其他人。」

    奴隶贩子话音刚落,一群人立时急急冲上去砸钱,顿时,还在迟疑的大汉也被裹挟其中,迷迷糊糊地交了十金。

    入了栅栏,大汉头还是晕的,还来不及心疼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多赚来的钱财,就见一排长桌开始上菜,更有一众壮硕的奴隶喊着号子,推动一个巨大的怪兽。

    大汉先是一惊,然后便见那怪兽举起巨掌,踏于鼎上,浓烈的香气顿时铺天盖地。

    「好香!」不可抑制的,大汉第一个走向巨兽脚下的大鼎。

    一个彩衣舞姬旋转着飞到大汉身旁,「第一个勇士,当享美酒。」

    彩衣舞姬双手掬了一捧鼎中酒液,送到大汉面前。

    大汉一愣,在舞姬的笑中神魂颠倒,傻傻低头,饮下美酒。

    「好酒。」大汉不由自主地开口赞道。

    咚咚咚——

    沉沉鼓声,宛如心跳。

    妖媚的彩衣舞姬已然站在巨兽之上,云彩一般的纱衣飞舞。

    咚咚——

    栅栏外无数人急急将钱砸给奴隶贩子,疯了一样的往里闯。

    咚咚鼓声中,舞姬纵情起舞。

    咚咚咚!

    随着最后的鼓点,巨兽头上的花球炸裂,无数花瓣爆出香风,舞姬亦随之消失。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整个圣都都为之疯狂,下一个栅栏却拦住了疯狂的人群。

    「百金,方得入。」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带着执戟护卫挡住了人群。

    众人正是激越,眼看就要不可控制,却见护卫身后是成群的美人,袅袅娜娜行过辕门。

    「是那个跳舞的仙女!」一个干瘦少年喊了出来,引发人群的又一次骚动。

    这次的美人都端着各色食器,各种香味,引得辕门外众人馋虫乱跳。

    「第一席,长空。」一位青衣侍女,神色庄重温雅,领着众侍女立在其中。.

    「不过千金,这里可是圣都,谁家给不起一样。」一个贵族少年掷下千金,率先入了辕门。

    有人开头,自然就有无数人效仿。

    很快,辕门内皆是歌舞佳肴,各色新奇的菜品被接连送上。

    江亦河也在其中,不同于其他人的意乱情迷,江亦河挂着乖巧的笑,安安静静

    地坐在角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江亦河从不会让自己陷于危境,那些看他乖巧漂亮,想要靠近的,都会被他的护卫打断脚丢出去。

    眼见如此,许多大家子亦如此操作,入得辕门的人本就不多,很快就变得更少了。

    看着花钱找打的人被丢出去,彼时才十一岁的江亦河笑得越发乖巧可人。

    一宴三席,长空为飞禽个,莾森为走兽,碧游为水族,其中穿插各种游戏,让那些圣都贵族颇为受用。

    而帐幕中,左瑶瑶平静地像没有任何感情。

    「求主人收留。」奴隶贩子趴在左瑶瑶脚下颤抖,今日如此多的贵族在这里被打,他若是没有靠山,只怕一族都活不下去了。

    「何必呢。」左瑶瑶目光呆滞,就在刚刚左家又来了,而她依旧不想见。

    「……」奴隶贩子不敢开口。

    「你并没有过错。」左瑶瑶轻叹,垂眸看向那奴隶贩子,「你我都是可怜人,你为难过我,为了求生,我现在亦在为难你,也是为了求生。」

    「主人,老奴愿付出一切,永远追随主人。」

    左瑶瑶苦笑,「你本自由,该承担代价的是我,我会帮你,也会等着你背叛我。」

    说完,左瑶瑶便让那奴隶贩子离开了。

    这世上有万万千千的人,可是如左瑶瑶一般的人,能理解左瑶瑶的人,万中无一。

    夜幕降临,夜风带着某种张力,让帐外的人心若发狂。

    终于帐幔掀开,左瑶瑶站在其中,比起舞女,她不够美艳,比起侍女她不够端雅,她只是普普通通的站在其中,平凡得让人索然无味。

    「万金,入内。」这次守着帐门的,是一个矮小的孩子,那孩子嘴角紧抿,眼神锐利,就像一头猛虎饿狼,等着择人而噬。

    「你是什么……」那人还未说完话,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之狠狠丟出辕门。

    「给钱,进去。」那孩子十指悠然蠕动,「不给,滚蛋!」

    左瑶瑶平静地行礼,她身后放着三个大木匣。

    这是最后的拍卖,意思很简单,能从其中选中她,那便能买回左瑶瑶。

    帐幔落下,数个人影往来,最终归于平静。

    当时的圣都热闹非凡,到最后,甚至连王庭都参与其中。

    那时年幼的江亦河眼睁睁看着各家疯了一样的对三个木箱子出价,只因为其中一个就有左家长女。

    最后的结果却是,左家买下了左瑶瑶,后来,连那个奴隶主也自愿成为了左瑶瑶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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