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和潘安并肩进入院邸,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白玉阶上满是那令人心碎的落英,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江南水乡般淡淡柔柔的雾霭,每一株花草在风里低吟那千年的情思。潘安一眼认出那个和石崇说话的老人就是自己前日洛阳的宫殿外述职远远观望的人,石崇陪老人在桑树下聊天,二人身侧有仆从服侍。
潘安便起身拱手:“参见大司马,”石苞摊手道。
“齐奴友交天下,这潘先生到洛阳两天时间,和吾儿已成友人,当称伯乐亦不为过。”那老者谈笑风生,淡定自若,轻描淡写之间。在灯红酒绿、推杯换盏、斤斤计较、欲壑难填之外,不依附权势、不贪求金钱,心静如水、无怨无争,安然一份简单生活,如此足矣。
石崇偷眼看身边老者,表情有忌惮,眼见潘安不以为意,暗自偷乐。用肘捅了捅潘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潘安就简要说了当日市集发生的事。
待几人落座,谢毕命仆人从马车上搬下锦缎三匹;三罐酒;几样应季水果,以西瓜居多;以及一桌丰盛的馔肴。
潘安推辞不受,石崇代为接下,说是世伯心意,不得推辞。
几人围矮桌而坐,桌上放着刚搬下来的丰盛馔肴。
老者说那日兴之所至,去幕府山观景,回途中绕道至市集观看,不想心脏不适,晕了过去,幸得潘安所救,经多方打听,得知潘安在石家田庄落脚,故而来到田庄。如今身体刚刚恢复,不宜饮酒,以茶代酒,再次表达感谢之情。
可是杯中之茶苦中带涩亦无回甘,让潘岳难以下咽,喝了一小口就放在矮桌上。余下之人却频频举杯。
“茶乃人地间的灵物,包含了大自然中洁净美好的品性,茶虽没有酒的浓烈与醇厚,但却有着茶的清洌与高洁。这是由罗浮山葛玄送于在下的,各位可有品尝不同茶之滋味?”
欧阳建等人闻之大感兴趣,石苞于是让田庄仆人将今天所采之茶拿过,在院子里立锅置灶。
将茶叶杀青、揉捻、干燥几个步骤一气呵成,虽不是明前、雨前之小芽绿茶,但架不住工艺先进。
茶汤通透,茶叶青绿,入口清香,回味甘甜,石苞小啜一口,慢慢品尝,炎炎夏日,真解暑良品也。
其余之人学石苞的样子,小口慢啜,顿觉茶之清香直冲脑顶,犹以韩寿为甚,眼晴蹦出来。世家大族子弟,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有尝试过?石苞制作的茶叶和以往喝过的茶叶怎么就根本不同呢?如果有人说这是仙界之品,亦不为过吧?
韩寿也是世家大族之人,但他久居官场,虽心中惊叹,不好表现出来。
“先生医术高超,不知师从何人?那日所施医术,何以称谓?”
石苞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那日回府之后,根据家仆所描述,让宗族医馆负责人翻遍家族所藏医书,皆没有找到相应的记载。
“潘某自幼至孝,家父驾鹤西去后,听从家父遗言边访太行山的王叔和。那日所用医术,家师称之谓心脏复苏之术。”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韩寿和石崇不露声色,相互看了一眼。
见潘岳言辞诚恳,所言非虚。
此时已日暮西门,田庄也炊烟袅袅。
潘安起身告辞,邀请石崇改日到府上做客,石崇也答应下来。于是众人一起离开田庄。
石苞穿了一领深色的裘袍,但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他那如枯槁一般的身躯还是簌簌发抖,石苞心有不忍,竭力劝他回寝宫,但石苞坚持前行,在六子齐奴的搀扶下,向府外走去。
石苞久久地凝望着,目光幽幽。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眺望他所统驭的土地,曾几何时,他便是这片万里江山的主宰,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浮云一般,他看得见,却再也抓不住了。
“多美的夕阳啊,绚烂如画,如诗如歌,只可惜逝者如斯,辉煌的背后,将会是永远止境的黑暗。”石苞遥望夕阳落日,无限感慨地叹息着。
“季伦,位卑未敢忘忧国,我虽地位低微,但也知道司马氏的江山社稷来之不易,那贾南风外表温良恭顺,内心险恶奸诈,如此佞臣,如果用来辅弼新君的话,主弱臣强,实非社稷之福。”
“朝中的态势,却是暗流汹涌。你要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