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主要是到了乡里,还要等客人坐满再出发,等待的时间比较长。
盛春成怎么可能在中巴车站,老老实实地等两个多小时,往往是父母的中巴车一启动,他也就跑开,跑到排岭街上去玩了。
盛春成最喜欢去的,是一家在当时已经为数不多的国营商店,钟表刻字店。店在原来排岭百货大楼的一楼,百货大楼已经分割成一间间的小店面,租给个人老板,从事各种经营,只有这钟表刻字店,因为刻章属于特种行业,不是谁都可以经营的,而被保留了下来。
钟表刻字店的面积不大,大概十几个平方,进了大门,一边柜台是刻章的,另外一边柜台,是修钟表的。盛春成每次去,里面都是同样的两个人,刻章的柜台,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男人。
而钟表柜台那边,则是一个五十多岁,戴着圆形老花镜的男人。眼镜架上还系着一条链子,他站起来和柜台外面的客人说话的时候,老花镜就挂在他的胸前。
钟表柜台里面的墙上,和玻璃柜台里面,挂着摆放着各种钟表,有老式的上发条的自鸣钟,还有后来的各式机械钟表,绝对不会有电子钟表。
盛春成曾听到钟表师傅,面对一位拿着一块电池表来修的顾客,很不屑地说:
“这种电子手表不用修,不走,都是因为电池没电,换个电池就可以。”
顾客说:“我已经换过电池了,还不走。”
“那就扔掉好了,反正这种电子货,本来就不值钱的。”钟表师傅和客人说,客人白了他两眼走掉了。
钟表刻字店吸引童年盛春成的是,那墙上挂着的几十只钟,还有柜台里摆放着的几十只表,大大小小长短颜色和材质不同的时针和分针,都整齐划一地指向同一个方向和刻度,它们察察察、喳喳喳、切切切、铮铮铮地走着,虽声音不同,但一致的整齐。
让连钟表都还不是很会认的盛春成,感觉时间就是由这些不同的机械声音带着走的,它们是复杂的,而不是单一的,但在复杂的同时,又保持了同一的节奏,盛春成经常会在这时间的丛林中迷失,盯着某一面钟或者某一块表,一看就是十几二十分钟。
这似乎和他顽劣的性格不符,但却和钟表店的气质很契合。
钟表刻字店里,最吸引盛春成的还是钟表师傅,在童年的盛春成看来,他很神秘,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淳安话的语调和语音是很冲的,几个淳安人在一起说话,听不懂他们话的人,会误以为他们是在吵架。而钟表师傅的说话声,总是慢条斯理,很软很糯,细声细气,哪怕他和客人说出,让客人可以把他的电子表扔掉的话时,客人仍然发不了脾气,只能白他两眼。
而当他一只眼睛上戴着放大镜,开始修理钟表的时候,盛春成更觉得这个时候,他就像是在施魔法,整个钟表店都顷刻安静下来,脱离了外面喧闹的街道。没有什么能让他抬起头来,他已经脱离这个世界而存在了。
盛春成躺在那里,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很像是那个钟表师傅,他抱着的兰总,就像是他俯身向她的钟表。
盛春成不停地抚摸和安抚着兰总,和她说,放松一点,不要紧张,就这样好吗,好,我们来,就这样继续,兰姐,要是疼的时候就和我说,我们慢慢来,对对,就这样,你感觉到了吗……
盛春成感觉自己就像那个钟表师傅,正在慢条斯理,很软很糯,细声细气地修理着兰总这部已经坏了的精密仪器,而不是在和她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