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许久后,迎向梁王的目光,面容沉肃的说道。
“王爷,臣身为王府长史,自有规谏之职,臣心中有忧虑,今日不得不问…”
梁王面色不变,只是轻声说道,“钟师直言就是。”
“可是王爷亲自覆了李家?”
梁王澹然的点头,很是坦然的承认。
“为何!?”钟庆书有些难以置信,他无法相信,眼前那个极有游侠气,最是仗义的王爷,会灭掉自己老丈人满门!
梁王轻笑,只是略显苦涩。
“钟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早以前,皇帝的儿子们陆续封王,出京就藩,其中一个来到了一个名叫梁地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很美的女子,于是在兄长的撮合下,两人成亲了。
但随着成亲的日子逐渐过去,那位皇子却发现了一件极其惊人的事情,那所谓的王妃,根本不喜欢那个皇子,只是因为家族被人威胁。”
梁王面上痛苦之色更甚,“钟师可知道,那家族被人威胁了什么吗?”
钟庆书面色凝重,“什么?”
“那女子在长久的相处中,爱上了皇子,于是她请求已经成为了王爷的皇子,为她家族讨回公道,可是……豢养血玉之蛇,罪不容诛!”
血玉之蛇,一种以凡人精血培养的另类生物,武者食之,能破三品!
此物玄妙非凡,以家族精血供养最好,这种供养,也可以将血玉之蛇与这个家族血脉绑定,除了这个家族之人,再无人能够动用。
梁王此刻已泪流满面,也不再用别的称呼,“王妃知道一切后,深受打击,她…已生出死志!但她,要在死前,帮自己的丈夫,做最后一件事!”
“她的丈夫,一生喜欢武功,资质算不得好,突破意动已经是堆砌了太多的资源,宗师早已是奢望…于是,她悄悄的,在每一日的膳食中,掺入自己的血…”
钟庆书初闻这等辛密,目中震惊几乎溢出。
“王爷!!你成就武道宗师了?”
梁王微微握拳,身前一片空间微微扭曲,一道道诡异的气流浮现,将这片空间捏动的收缩、崩塌…
钟庆书终于反应过来,他心中早已飞速运转,目中露出几分洞悉一切的光芒。
“王爷…有意北临?”
梁王目光奇怪的看了一眼钟庆书,“我不过一天谴宗师,何德何能,只是心中这些事情,压抑了太久,跟钟师诉诉苦罢了。”
钟庆书沉默,他原本以为,梁王有此宗师实力,整日看《会典》,是为了登基夺权做准备…
现在看来,他终究还是没有读懂王爷的性子。
王妃之死……竟然是这样吗?
“王爷可追查出昔日威胁李家之人?”
梁王没有回答,钟庆书站在原地等着。
猎猎风起,吹动的地面尘烟四起,梁王的声音终于从风中传来。
“在我走后,钟师帮我安排好王府的人,尤其是孤的…门客们!”
钟庆书瞪大双眼,想要去看梁王,校场中早已空无一人,唯独他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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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终于压下了服用血玉之蛇突破无法掌控自身的弊端,他终于决定,行动起来了。
在含元殿中,也发生着如梁王府般的君臣奏对。
只是…
姬灵隽站在高台之上,意气风发。
“张相,觉得朕的想法如何?”
张维正面无表情,语气平澹的说道,“内患不除,陛下便欲西进?老臣以为不妥!”
姬灵隽面容一滞,“我大晋地大物博,如今人妖联盟攻佛,我人族迟迟不出兵,妖族难免…”
“妖族的人不服,来日打服就是,但佛门那帮子人,是打不服的!”不等姬灵隽话说完,张维正便开口说道。
姬灵隽沉默下来。
在被皇陵之事搞得焦头烂额之际,边境却传来捷报,妖族再攻佛国土地三千里,邀请大晋出兵,愿意河谷以西两千里地报答。
这等开疆拓土的大事,怎能让姬灵隽不心动。
怎能让如今对朝堂迟迟无法掌控的姬灵隽激动。
张维正冷冷的看着姬灵隽,皇帝想要打响大晋威名,他愿意配合,于是策划了天元盛会,皇帝想要权力,他也愿意放手。
但身为昔日河谷之战的统领,他深知战争泥潭的恐怖,一旦大晋发兵,必然被拖入其中,宫中的那个隐患…
在他有限的寿命中,或许再也无法解决了。
他当然不会退让。
“老臣年事已高,坐的久了便有些难受,先行告退了。”
他拖着苍老的身体,亦步亦趋的从含元殿空旷安静的大殿中离开,脚步声在这种环境下,显得那般明显,一声声像是踏在姬灵隽的心脏上一般。
砰!
等到张维正身影消失不见,姬灵舒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澹然从容,一脚将身前燃着鸟鸟青烟的香炉踢翻。
刘喜一脸惶恐的跪倒在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陛下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张相说的也不无道理,老奴以为…”
“张相!张相!张相!他压了父皇二十年,难道还要再压朕二十年吗?!”
姬灵隽面容狰狞。
哪怕他心中知道,如今的大晋离不开张维正,但这种明明已经登临九五,坐稳天下共主却被人压制。
宗人府、张维正…
一个个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刘喜低着脑袋,任由皇帝发泄,他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如今的姬灵隽,在皇权中逐渐失去了往日谦逊的样子。
他对此感到陌生。
人都是会变的,处在什么环境,遇到什么人,或许这些,都能将一个彻底改变。
姬灵隽终于恢复过来,他脸上的阴沉消失不见,再度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方才的发泄,并非他一般。
“这是朕…最后一次失态了…”
“张相乃国之柱石,但终究年事已高,朕觉得,有必要找一人给他做帮手了。”
刘喜微微抬头,很是配合的做着捧跟,“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北地总督郑赤霄,为人清廉,名声极佳,便召他入京吧。”
随着姬灵隽的笑,刘喜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
忽的,他跪倒在地,“内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内臣手脚粗鲁,打碎陛下香炉,请陛下治臣死罪!”
姬灵隽站定,缓缓开口说道,“那便罚你三年俸禄吧。”
“谢陛下恩典!”
皇权与相权,像是两个天然对立的事物,哪怕大晋的皇帝在权力上,有太多的制衡,但面临皇权最凶勐冲锋的,永远是相权这个与皇权共享朝堂全力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