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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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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是他提了,食堂才做的,还是本来就有的。

    李学武只点问题,不会刨根问底。

    调研就要有调研的态度,把食堂和工人的卫生搞上去了,业务工作邋遢了也不行。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人事变革,其次是业务检查,最后才是这些边边角角。

    他和徐斯年说说笑笑的,好像真没在意这些问题似的。

    但下一次来,他再看到这种情况可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不用他说,徐斯年也知道该怎么办。

    人事变革工作推进缓慢他知道下面有顾虑,可卫生问题要是抓不好,那就是心坏了。

    当然了,徐斯年黑脸是做给下面看的,内心有生气,可也没那么严重。

    他就是从机关下来的,自然清楚李学武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留着等李学武走了以后慢慢算账,当前紧要的是完成这一次调研工作。

    “咱们厂有文艺宣传队吧?”

    李学武见着周苗苗和樊华端着饭菜过来,便主动问了一句。

    他示意了远处的空位置,并未在造船厂机关秘书提前安排好的一块区域停留。

    徐斯年见调研团队都分散开就坐了,他回头瞅了一眼班子成员,这才跟着李学武往远走。

    他们边走边说,“有是有,但还很薄弱,主要依靠工人自发配合和兴趣爱好。”

    “比不得总厂的专业。”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周苗苗一眼,笑着说道:“我们要是有周队长这样的专业人员就好了。”

    “行啊,回头我跟队里提一下,”周苗苗笑着接话道:“看看能不能像医疗服务队那样,组织几支文艺宣传支援队。”

    “那可真是太好了——”

    徐斯年笑着说道:“如果有专业的文艺表演指导,我们的宣传队也能更好地为职工服务了。”

    “不一定要专业,”李学武笑着说道:“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如果能够发动职工自发参与文艺宣传工作,是更好的团结和宣传嘛。”

    他瞧见了个熟人,见对方身边空着位置,便主动往那边去了。

    徐斯年脚步一顿,也跟了上来。

    “李副主任总能发现工作中的闪光点,”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看来我们的宣传工作也要抓一抓了。”

    ——

    “这边的位置没人坐吧?”

    李学武将饭盒和汤碗放在了桌子上,客气着问了一句。

    既是客气,也是熟人见面,打声招呼。

    正低着头吃饭的聂成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李学武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来了,就没人了。”

    姜还是老的辣,瞧瞧这话说的。

    “不能够吧?”

    李学武笑着看向对方,说道:“我不来这里也没人啊。”

    “你不来,又怎么能知道这里没人呢?”

    聂成林的精神状态还好,不然怎么有精神头跟李学武打哑谜呢。

    身上穿着棉布的工作服,有几块污渍,应该是油浸的。

    脸上的胡子很久没刮了,但并不邋遢,有股子岁月的痕迹。

    “所以,你觉得我来就是为了看看这里有没有人?”

    李学武将自己的馒头掰开,分了半个给对方,道:“吃不了,帮帮忙。”

    “这忙我倒是很愿意帮。”

    聂成林突然笑了,问道:“还有没有更多的忙我可以的。”

    “没有了,刚刚好——”

    李学武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我吃着正好,你多添一份饱,物极必反啊。”

    “嗯,是这个道理——”

    聂成林点点头,吃着手里的馒头说道:“没成想有一天是由你来教我。”

    “咋地?嫌弃我年轻?”

    李学武笑了笑,喝了一碗蔬菜汤问道:“还是嫌弃我级别不够?”

    他转过身,看向正打量对方的周苗苗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厂的老同志,曾担任咱们厂副厂长职务的聂成林同志。”

    “啊!聂……”

    周苗苗惊讶出声,刚想打招呼,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

    李学武没在意她的尴尬,而是主动给聂成林介绍道:“文艺宣传队的副队长,周苗苗同志,去年来咱们厂的。”

    “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叫老聂。”

    聂成林倒是很看得开,坦然地看着周苗苗说道:“实在不行叫同志也成。”

    “我还是称呼您聂师傅吧。”

    周苗苗倒是不傻,李学武可以称呼对方的名字,把对方的底掀开,她却不能。

    她倒是听过关于这位聂副厂长的情况,毕竟是曾经的领导嘛。

    别说她现在是文宣队的副队长,就是再高几个级别也不能叫对方的名字。

    毕竟对方的年龄都能当她父亲有余了。

    且听李学武刚刚的介绍就知道了,她必须保持对“老同志”的尊重。

    徐斯年和樊华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话,并未插嘴。

    徐斯年不用说,樊华是认识聂成林的,刚刚在坐下的时候已经跟对方点过头致意了。

    以对方现在的处境,她并不好表现的太过谦虚或者关注。

    但李学武不一样身份、关系、资历或者能力统统不一样。

    李学武很直白地给周苗苗介绍对方曾经的身份并不是一种歧视或者嘲讽。

    恰恰相反,这么坦然地讲出来,是给了聂成林最大的尊重和帮助。

    说破无毒嘛,点了对方老同志的身份,又讲了对方曾经的身份。

    现在大家都知道对方是谁了,也就没有了猜测和尴尬。

    有的时候,过分的关注和猜测也是一种伤害。

    倒是李学武这种直白和坦率更能让人接受。

    刚坐下那会儿,李学武跟对方说的那些话,很多人没有听懂。

    周苗苗是真的全没懂,樊华懂一半,只有徐斯年听了个全面。

    包括现在李学武把年轻的干部介绍给对方,也是一种尊重和示好。

    无论周苗苗是什么人,她都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红星厂新一代的青年干部。

    就在周苗苗向聂成林打招呼的那一刹那,李学武要表达的内容已经到位了。

    所以,素来以老顽固著称的聂成林很容易地就跟李学武谈了起来。

    “来看什么?工程建设?”

    “都有,不仅仅是工程。”

    李学武吃着饭盒里的蔬菜,问道:“你现在哪个工程呢?”

    “四号船务,中型货船。”

    聂成林嚼着嘴里的馒头,语速很慢地说道:“没想到红星厂也开始造货船了。”

    “您想说的是没想到红星厂也开始造船了吧?”

    李学武轻笑着看了他一眼,又问道:“咱们要引进一条直升飞机生产线,这事你知道吗?”

    聂成林明显不知道,李学武的话说完他就愣住了。

    “飞机?直升飞机?”

    “对,从日本引进的。”

    李学武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不大,原机型只能坐2个人,日本那边做了升级,引进的这条生产线是四人座机型。”

    “您不会不知道直升飞机是什么吧?”

    他笑着挑了挑眉毛,道:“您好好学习学习,说不定明年您就得去造飞机了。”

    “哈——哈哈哈——”

    聂成林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老顽固竟然也会笑?

    众人全是惊讶的表情,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聂成林并未理会众人的非议和目光,而是看着李学武眼睛说道:“咱们厂生产直升飞机?”

    “没错,”李学武微笑着介绍道:“人事处已经在选拔初中以上学历的技术工人组织培训。”

    “从其他飞机制造厂征调了一百多名飞行器专家,组织了个考察团。”

    李学武手指晃了晃,说道:“送去了日本全程参与拆改装。”

    “明年随着生产线一起回来,估计年底就能完成安装和调试。”

    看得出来,聂成林是真的高兴,他也不介意在这一会儿给他多介绍几句。

    “我知道咱们厂要造汽车,要造摩托车,”聂成林笑着说道:“真没想到这就要开始造飞机了。”

    他点点头,说道:“生产飞机我是无能为力了,没这个手艺。”

    “但为飞机制造厂建设工程做贡献,我还是有绵薄之力的。”

    很真切的,他看着李学武说道:“你们真的做出成绩了,把红星厂带的越来越好了。”

    “摩托车是六月份实现量产的,京城大街上已经有好多人骑了。”

    李学武给对方讲着旧新闻,道:“羚羊汽车这会儿应该已经宣布量产了。”

    “我出来的时候钢城那边就已经在安排了,就这两天。”

    他抿了抿嘴角,又道:“红星厂的汽车工业发展的很好,在系统内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关注和赞许。”

    看着不断点头的聂成林,他顿了顿,微笑着问道:“有没有想过把这份肯定说给李主任?”

    “谁?李怀德吗?”

    聂成林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对于刚刚的肯定和赞许只字不提。

    他微微摇头道:“他并不需要我的肯定,我也没有肯定他的必要。”

    “因为这些成绩,我不认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投机分子。”

    聂成林当着众人的面,很直白地对李学武说道:“你敢说这些成绩里有他的贡献,我把这碗吃了。”

    “算了吧——”

    李学武没在意众人的惊诧,也没在意聂成林的话。

    他挪了自己的汤碗说道:“我还没吃饱呢,您还是放过我的饭碗吧。”

    ——

    李学武在营城的调研之行很顺利,即便只有一天的时间。

    上午实地调研,下午由他主持,召开了组织座谈会。

    会议上,徐斯年代表营城船舶对阶段性的工作进行了汇报和检讨。

    对下一步的重点工作做了计划和强调,也对李副主任一行人在调研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进行了专项部署。

    李学武并没有抓着问题不放,而是点名询问和听取了部分干部和职工代表的发言和意见。

    最后在总结讲话时,他就红星厂目前重点工作,做了专题宣讲和意见强调。

    在讲话中,他并没有给众人留情面,但也没横扫一大片。

    就事论事,主动讲了众人面临的情况,也谈了红星厂在推动人事变革过程中遭遇的困难和处理办法。

    态度就一个,理解,但必须执行。

    他是面相比较狠的,讲起话来即便是和气中也会带上一点霸气。

    会场内很是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讲了困难,讲了态度,讲了精神,最后他也讲到了政策和安排。

    算是给众人留了一条活路,也叫后路。

    打消他们的顾虑,也让他们轻装上阵,积极配合徐斯年推动这一工作。

    在结束座谈会以后,他代表红星厂管委会,分别与班子内主管组织、人事、纪监、安全和业务工作的干部进行了谈话。

    从当天下午开始,造船厂机关职工和干部明显能够感觉到,厂里的组织生态发生了震动性的变化。

    当然跟总厂李副主任的到来有关系,可也能看得出厂里的几位副主任已经做出了破釜沉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态度。

    就在李副主任组织谈话的时候,造船厂后勤管理处副处长、食堂主任等人纷纷被免职调查。

    机关各管理处纷纷召开工作会议,重点强调业务和组织纪律,宣贯李副主任的讲话精神……

    这当然不是无妄之灾,他们要是没有问题,刀子也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但是,这种坚决的态度和执行力度,也给厂里某些干部一记当头棒喝。

    李副主任来了,变天了。

    ——

    “咱们这算什么?”

    周苗苗笑着对岸上送行的队伍挥了挥手,嘴上问着樊华。

    樊华笑了笑,回道:“夙兴夜寐,劳苦功高。”

    “哈哈哈——”

    周苗苗很开心地说道:“还是你有文化,我就说不出这两个成语。”

    樊华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什么不知道,但脸上的笑意不像是看学生的。

    回去的船依旧是那艘游艇,但船上已经没有了那些外商。

    他们将乘坐这艘船回到津门,明天上午还有个办公会。

    下午则是参加在联合储蓄银行那边召开的现场会。

    明天下午不用像昨天和今天这样赶夜路,周一上午他们乘坐火车回到京城。

    是这样的,出差不说,还把周末混丢了,这是李学武最不愿意,也是大家最不喜欢的出差行程了。

    很赶不说,还特别辛苦。

    李学武很理解地允许他们在明天下午结束现场会以后,去津门逛逛。

    “您不去?”

    周苗苗坐在了沙发上,看着有些疲惫的李学武问道:“没有要买的东西?”

    “不喜欢逛街,太累。”

    李学武微微一笑,示意了樊华说道:“你们可以去转转,帮我买些玩具。”

    “上次我跟李主任在津门转了好几圈,挺有意思的。”

    “您和李主任?”

    周苗苗捂嘴笑着,问道:“出差还要在一起?”

    “嗯,好多人,一起。”

    李学武笑着解释道:“有人还买了年画,我记得那是四月份。”

    “哈哈哈——”

    客厅里众人笑作一团,结束了营城的调研,大家吃了晚饭都有点兴奋。

    “去吧,穿上有好玩的,你们别拘束。”

    李学武笑着摆了摆手,道:“年轻人,不要老气沉沉地陪我坐在这。”

    “跳舞、台球、喝酒,还有其他,自己去选,跟服务员问。”

    他轰着众人说道:“主人家既然盛情款待,你们要是太矜持,太含蓄,下次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谢谢领导——”

    众人笑闹着,你看看我,我推一下你,在李学武的鼓励下纷纷去玩了。

    只是大家好像都忘了,李学武也是年轻人。

    不过他的身份遮掩了他的年龄,大家也主动地忽视了他的年龄。

    如果他带着大家一起玩,说不定他们还放不开呢。

    这船上有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虽然都不大,但足够他们玩了。

    在岸上可不会有这些游戏,他们是机关里的干部和骨干,也不会这么放松。

    所以,佛祖都说: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旧人无需知近况新人不必问过往。

    前世相欠,今生才会相见,遇见,是因为有债要还,离开,是因为还清了。

    “您好像很喜欢享受孤独?”

    樊华拒绝了周苗苗的邀请,主动留下来陪着李学武。

    她捧着茶杯,好奇地打量着李学武问道:“是在这种状态下想事情吗?”

    “嗯?呵呵——”

    李学武突然地回神,看着她轻笑了一声,说道:“别把我想的太复杂。”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我也是人,跟你一样。”

    “好像不太一样——”

    樊华抿了抿嘴角,说道:“您总是这样从容不迫,举棋若定。”

    “是有什么秘诀吗?”

    她翻了翻手掌心,好像很想学习似的,说道:“就像您这样的。”

    “是思维跟嘴比速度吗?”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她,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嘴快了,那就慢点说。”

    “如果你觉得脑子转的比嘴慢了,那就快点想。”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哪有什么秘诀,无非是多听、多看、多想罢了。”

    “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假大空,等你四十岁了,就觉得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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