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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他是破了例,也不顾车间里还有许多人,一脖搂子直接打上去了。
随后也不管捂着脸的赵双武如何哀嚎,拉着他的手拽下了机器,踹倒了就揍。
纪久征跟在后面怎么拦都拦不住,周围的职工也不敢上前。
要真是李学武动手打人,他们还颇有微词,或是抱怨,或是不忿。
但老车间主任,老段长打人,谁敢拦着,要是敢拦着,一起揍。
李学武看见了,眉头微微皱起,示意了跟过来的彭晓力带着保卫们过去。
事情还要一一办理,赵双武这个当事人必须得在今天有个说法。
——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后勤组组长冯行可,以及经管组组长吕源深站在办公室窗口,遥望装配车间的方向。
“我怎么看?”
吕源深好笑地看了身边的冯行可一眼,反问道:“我有资格评价吗?”
说完,他端着茶杯眯着眼,看着远处车间幽幽说道:“还是站着看吧”。
站着看什么?当然是看热闹。
冯行可没有回头,依旧是盯着车间方向,微微叹气道:“多事之秋啊”。
“不早就是了嘛~”
吕源深喝了一口热茶,微微仰脖,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说道:“现在就看是谁多事,是谁找事了”。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冯行可抱着胳膊,微微皱眉道:“总体上还是团结的嘛”。
“是吗?也许吧”
吕源深的质疑意味深长,当看见车间里的人逐渐开,微微一笑道:“事情解决了”。
“嗯,看来是李副主任出手了”
冯行可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些许欣喜神色,当然,也没有什么其他变化。
不过吕源深还是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点点的遗憾。
遗憾什么呢?
“动用消防啊,真是一步妙棋”
他微微挑动眉毛,语气悠长地说道:“文可用消防,武可用护卫,李副主任,高明”。
“当然高明,不然你以为呢”
冯行可转回身没再看窗外,既然李学武已经到场,那说明事情已经平息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无非是又拉又打,快刀斩乱麻,不用猜都知道。
“我在钢城的时候就对李副主任的手段和大名早有耳闻了,乃至是后来钢城出事”
他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微微仰靠着脑袋,闭着眼睛说道:“青年才俊,机智似妖,能文能武,国之干材”。
“恐怕你的评价还不足以囊括李副主任的成绩和所为”
吕源深扭过身子,屁股靠着窗台,对冯行可说道:“是不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呵呵,倒也不至于”
冯行可坐直了身子,看着吕源深说道:“我是无欲无求,哪里来的恁多忧愁”。
“是吗?”
吕源深微微一笑,道:“其实真遗憾也好,真无欲则刚也罢,我都觉得大可不必”。
他走到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你只看到了他临危不惧,救大厦之将倾的一面”。
“想想”
吕源深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提醒道:“他现在很可能是如履薄冰也说不定”。
他掏出烟盒叼了一支,剩下的扔在了办公室上,一边点着,一边说道:“反正我不在那个位置上,如何感受不得而知”。
冯行可没有抽烟,而是望着窗外眉头紧锁。
“我还是对李副主任有信心的,至少他是在做事”。
“嗯~~~”
吕源深眨了眨眼睛,随后点头道:“当然,李副主任绝对是做事的人,这一点没人会质疑”。
“但也必须看到,现如今真正做事的人,也有为难的地方”。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冯行可转回头,看着吕源深说道:“你是对李主任没信心,还是对其他厂领导没信心?”
“我是对李主任与其他领导的相处关系没信心”
吕源深瞪了瞪眼睛,轻声说道:“你没听说?李副主任可是在竭尽所能地在缝缝补补了”。
“听说了,前几天的事嘛”
冯行可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拿起烟盒点了一支,道:“看来程副主任给了你很大疑惑”。
“你呢?”
吕源深笑了笑,问道:“你对程副主任在厂里的情况怎么看?”
“你认为呢?”
冯行可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
随后弹了弹烟灰,道:“你现在就敢押谁胜?”
“不,我是在看李副主任”
吕源深盯着冯行可的眼睛,坦然地说道:“李副主任押谁,我就押谁,绝对错不了”。
“呵呵呵,我信你个鬼!”
冯行可挥了挥手,扫开办公桌上的烟灰,道:“丁主任和韦组织都是老谋深算之辈,超越你我太多”。
“邝组长一心为公,大智若愚,也无后顾之忧,到头来还得是你我来给自己选条路,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你说不公平”
吕源深笑道:“我还看你羡慕呢,就没想过回钢城看看?”
“你在开玩笑!”
冯行可笑了笑,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宁愿原地踏步,也不会走这一步”。
“太偏执了”
吕源深微微摇头道:“我看文学书记是个厚道人”。
“我不这么看”
冯行可看向窗外,道:“要真走这条路,何必舍近求远呢”。
“怕你拉不下脸呗”
吕源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点着烟头上的烟灰道:“是不是上赶着的滋味不太好受?”
“其实没必要多心”
他抽了一口烟,道:“李副主任现在不太适合结交同志,有拉帮结伙的嫌疑”。
“而且!”
吕源深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说道:“他只要安心做事,一切都是定好了的”。
“你信这话?”
冯行可扫了他一眼,道:“不会是景副主任跟你说的吧?”
“甭管是谁说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吕源深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要敢信我,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跟谁走?”
冯行可看着他问道:“程副主任?景副主任?还是李副主任?”
“我不是在说笑”
吕源深微微皱眉道:“你真觉得李副主任押定了李主任?”
“不然呢?”
冯行可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或者猜过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吕源深坐直了身子,喝了最后一口茶,道:“时间还有的是,你可以慢慢看,这盘棋还没到最后节骨眼呢”。
“我不确定程副主任……”
冯行可微微摇头,道:“你有可能猜错了,当前这个形势下,没人愿意再竖起一块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尤其是程副主任”
他确定道:“他不具备掌握局势的能力,更像是个志大才疏的角色,对你和我,更对李副主任”。
“也许吧”
吕源深微微昂起头,道:“我现在能看到的就是这么多,到底谁是靶子谁是枪,早晚有一天要见分晓”。
“还有,我得跟你说一声”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窗外,道:“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没人是傻子”。
——
“你过来”
李学武对着赵双武招了招手,保卫带着他往这边走了过来。
赵双武已经没了刚刚在机器上的趾高气昂,更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倒像是个哆哆嗦嗦的陈年老朽。
“装配车间,赵双武同志,对吧?”
李学武先是跟他对了身份,随后看向谷维洁示意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谷维洁则是打量着对方,语气和蔼地问道:“受伤了?”
“没……没有”
他的脸青了一块,应该就是邝玉生打的,可他不敢说。
而邝玉生这会儿就站在车间门口看着外面围观的职工。
他现在还是气喘吁吁的状态,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打人累的。
谷维洁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今年在车间召集职工的行为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有人指使你?”
这话一问出,距离近的职工纷纷瞪大了眼睛,后面传话听见的,也都议论了起来,。
赵双武抬起头看了谷维洁一眼,又见李学武盯着他,立马底下了头。
只此一个动作,车间外面的议论声便高了不止一倍。
李学武则是皱了皱眉毛,目光扫视现场,好像能从这些人里挑出指使者一般。
而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好像真是自己做了坏事一般。
谷维洁没得到赵双武的回答,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没……不是……”
赵双武这个时候才强调道:“是我个人觉得这次的岗位竞赛不公平,不正确,才……”
“嗯,好,我知道了”
谷维洁点点头,示意了门外的职工,对他问道:“你觉得岗位竞赛不公平在哪,咱们可以现场讨论一下”。
“说说,没关系的”
她鼓励道:“你不就是想要个说法嘛,想要厂里跟你直接对话嘛,所以我来了”。
“如果你觉得我没有资格跟你对话,还有李主任呢”。
“是……是不公平”
赵双武涨红了脸,他哪里敢说谷维洁不够资格,要李怀德站出来说话。
这会儿他吭哧瘪肚地说道:“我入厂时间比不上他们,岗位学习锻炼的时间也比不上,自然不公平”。
“哦,是入厂时间的问题”
谷维洁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又问道:“你入厂多长时间了?”
“……”
赵双武讷讷回答不上来,不是他不记得,是他不好意思说。
看他的岁数,就是24岁入厂,也得有五年以上的工龄了。
谷维洁并没有以此来逼迫他,而是继续问道:“还有其他不公平的意见吗?”
“我不愿意去外地”
赵双武抬起头,看着谷维洁说道:“我有老娘要养,有家人要照顾,我不想去外地上班”。
“哦,是家人牵绊”
谷维洁点头表示理解,随后问道:“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
赵双武也许是找到了勇气,或者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开口大声说道:“我在装配车间干的好好的,不希望调岗,也没人有资格调我的岗!”
“好,有意见可以表达”
谷维洁任由他喊叫着,依旧是那个语速和语调,没有任何着急情绪。
等他确定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才从李学武的手里接过名单,指给他问道:“看得见你自己调岗去哪吗?”
赵双武看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后面调岗的车间是三产包装车间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车间门外的职工也都安静了下来,观察着赵双武的神色,也在看着领导说话。
“这份名单不是后做的,用来安抚你的”
谷维洁从兜里掏出钢笔,在名单上勾了勾,当着赵双武的面更改了他的调岗位置。
营城,建筑队。
赵双武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谷维洁,眼里全是震惊。
“我觉得你不够资格留在京城,留在三产的队伍里”
谷维洁就这么直白地讲道:“从你的所做所为中必须要看到你的不成熟表现,是需要锻炼和磨练的”。
“你的思想不具备稳定岗位的执行标准,更不具备担当重任的能力”
她转头看向车间外的职工,道:“谁家里没有父母要养,谁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要照顾?”
“我老家是南方的,我就得跟组织说调去南方工作?”
“就为了离家近?”
谷维洁严肃着一张脸,看着众人说道:“厂里跟任何一名职工都没有矛盾,更不是要赶你们走,清理你们出工人队伍”。
“关于人事变革的意义和决定我在这里不多说,文件已经下发到车间,到部门,谁没看着现在跟我说,我来找你们主任问”。
她厉声说道:“是什么时候让咱们职工觉得自己有能力和资格跟组织提要求,讲身份,讲贡献了?”
“你们想想参加工作的时候是怎么跟组织保证的,你们这里有谠员吧?!”
“你们要干什么?!”
谷维洁气愤地说道:“岗位技能考核是12月31号发出的,这么长时间了,为何没人跟我反馈意见?”
“有人不同意考核,或者不赞成岗位调整,为什么不通过正规渠道向上面反应?”
“是有人阻碍消息和言论了嘛,如果有的话,你们说出来,我来处理!”
谷维洁挥了挥手里的名单,对着众人说道:“这是第一批,绝对不是最后一批!”
“我还就告诉你们,就是留下的人,早晚也得走!”
彭晓力从外面小跑过来,送了扩音器递给谷维洁,她接过去继续讲道:“轧钢厂在钢城新建轧钢工业基地,三年后你们家老人就不用养了?”
“不是吧?!”
她皱眉喊道:“五年后轧钢工业整体搬迁到钢城,谁要说自己就为了留在京城不去了,不干了?”
“你现在提出来,我给你办离职手续,你早点去找其他工作!”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们觉得调岗下来的都是不合格的,对吧,这是谁传播的言论?”
谷维洁扬了扬手里的名单道:“考核不及格人员绝对不会进行调岗,而是要全部调整到建筑队劳动,同时进行再学习,再培训,再考核,才能参与岗位分配”。
“你们中间有考核不合格的,要敢说自己没能力,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影响轧钢厂整体进步,你敢站出来吗?!”
“既然不合格,就要从自身找找原因,有没有在岗位上认真学习,认真工作,都能参加工作的人了,这点事还要我教你们吗!?”
“我现在只给你们一个答复,那就是厂里关于人事变革的决策部署一定不会变!”
谷维洁严肃喊道:“所有人都要在干中学,在学中干,你敢偷懒,就有人敢超越你,你就要掉队!”
“还有,关于今天的这件事的处理!”
她看了一眼李学武,随后讲道:“装配车间主任侯国平,未能及时处置职工意见,未能尽职尽责,就地免职!”
“装配车间职工赵双武,携私抱怨,未能正确理解厂里的政策和要求,肆意影响正常生产工作,给予记大过处理,调离岗位,等待调整”。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
谷维洁端着扩音器,对众人喊道:“立即回到岗位上,恢复生产!”
“一车间的人,快往回走!”
“七车间的,回去,回去!”
“调度车间,你,往哪走!”
……
早就被叫过来的车间主任们等在一旁,见领导下达命令后便站了出来,开始往回领人。
现场因为消防和保卫的秩序维持,以及厂领导及时出面做出解释和处理。
同时基层干部被叫过来认领职工,一套组合拳下来,所有人都开始散去。
这件事的影响绝对没这么快消弭掉,后续的处理和安排一定还会有。
包括对车间主任这一级的干部要进行调整,对厂职工岗位的调整速度也会加快。
同时,负责生产工作以及人事和组织工作的干部,要对这件事负责了。
谷维洁在现场的火不是白发的,如果这些人有作为,有担当,她又何必亲自来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