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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到津门,一点多上的火车,三点多就到站了。
就依着现在的道路交通情况,李学武如何也不会乘坐轿车长途出行的。
要说起来,火车的舒适度虽然不是很高,但颠簸程度也在屁股的忍受范围之内。
李怀德的身份足够要一间软卧车厢了,即便是短途出行。
但因为此次前往津门,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公务,更没有必要的行程。
所以,只他们两人,要了软座车厢,随便聊聊天,时间就过去了。
这年月的硬座是真硬,软座也不是那么的软。
硬座就是纯天然木材打造的木头排椅,屁股肉多的,坐着还行,骨头多的,要遭殃。
软座稍稍好一些,皮革包裹的海绵,比沙发不如,但短途还是凑活的。
一到站,便见庄苍舒带着人站在站台上张望着。
李怀德瞥了他一眼,对李学武嘀咕道:“这人没事做的吗?”
“毕竟是您来了”
李学武笑着解释了一句,不论从属,至少他现在负责贸易协调工作,总是要维护一二的。
但等火车停稳,两人拎着行李下车后,李学武还是点了对方几句。
庄苍舒也看出了李主任的面色不虞,似是对他有了意见。
虽然心里叫屈,可还是红着脸点头应了,主动解释了两句。
李怀德会信他的解释?
或许可以说并不在乎他的解释,向着出站口迈步走去。
话只对着李学武说,连搭理都没有,庄苍舒尴尬极了。
不过好在是李学武批评的他,这印象分还是不低的。
其实说起来,庄苍舒也是在心里叫苦,这接待工作到哪都不好做。
来了会被领导说不务实,不来领导会小心眼,说他架子大。
如果是李学武都还好说,他清楚这位领导是务实的,只要专心做事,不会找麻烦。
即便是不欣赏你,或者不看好你,李学武依旧是会用你。
比如说京城三产那两位,最近闹的属实不消停,可你见李学武有对他们动手吗?
换做李怀德就不同了,这可是个难伺候的主,厂里公认的。
也就是李学武能摆弄得了他,换二一个,谁敢说能猜透李主任的心思。
所以庄苍舒出来的时候就有所准备,宁愿让李主任训斥他,也要来亲自接站。
工作可以错,但态度不能错。
就算是李主任骂了,那也是记住自己了。
你再看李主任,即便是不高兴,可有说什么吗?
在去贸易管理中心的路上,李怀德的谈兴不高,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
李学武没在意他的态度,兴许是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扰的他心神不宁。
尤其是市里那个案子的布置,李学武还听向允年提起,这潭水被搅浑了。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现在京城,尤其是东城区,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是得有多少岗位被清理出来了。
每一次鲸落,都是一次海洋世界的狂欢。
李怀德早有谋算,这一次应该是没少收获,但也没少招人恨。
这么多的岗位,有好有坏,竞争当然是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种基层岗位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还是根基,还是锻炼下一代的必要条件。
任何一系都是不能放过这种机遇的,这种竞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换个角度来看,有竞争就有对抗,弱肉强食,总有得不到的人。
所以,这场纷争里不一定有绝对的胜利者,但绝对有矛盾被凸显出来。
甚至有可能成为一根导火索,在当前危险形势下引燃以往的新仇旧恨。
李怀德作为这次“分蛋糕”、“盯鸡蛋”的主导者,必然要承担一部分压力和火力的。
说不定这一次来津门就是在躲避什么,要是单纯的放松,也不至于带上他。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对方听说了什么,特意要同他一起见证什么。
车辆直奔津门贸易管理中心,不过到这边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夕阳西斜,金黄色的日光洒在大楼的玻璃上,映衬得楼下花坛里的积雪都寒冷了几分。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做一些工作的,今天又是周六,两个小时足可以转一转,看一看。
特别看望了在这边租用办公区的吉利星船舶公司,与项目经理还谈了几句。
随后两人又参加了津门贸易管理中心的办公会议。
李学武就庄苍舒所汇报的工作和计划做了点评,也对管理中心当前的业务,以及未来发展目标做了宣讲。
尤其是针对接下来一年,未来三年的人才建设、办事处建设、贸易链建设以及供应链建设。
轧钢厂三年发展规划,五年发展纲要已经制定完成,机关管理干部都要认真学习,认真领悟。
结合新时代、新时期的奋斗目标,要对自我变革、发展变革提出新的要求。
时代是在进步的,发展是需要全厂职工共同努力的。
干部职工在做好本职管理工作以外,更应该注重思想建设,团结在以管委会主任李怀德为核心的集体管理班子,大力推进落实红星轧钢厂在新的一年里所制定的工作计划和目标。
庄苍舒作为贸易管理中心主任,主动表态,团结一心,认真履行干部管理职责,思想上积极靠拢……
李怀德和李学武短时间内已经多次来津门,或者在出差途中路过津门,都对贸易管理中心赋予了希望和要求。
不仅仅是他们,全厂干部职工都对切实解决福利待遇、发展机遇、生产变革等重大问题的财政来源充满了希望。
李怀德在讲话中也强调了贸易管理中心所要肩负的历史重担和责任。
是红星轧钢厂发展的排头兵,急先锋,是稳固生产和进步的基石,是服务创造价值的真实体现。
在过去的一年里,红星轧钢厂贸易项目蓬勃发展,日新月异,销售和服务战线涌现出了一批有作为、敢作为的有志青年。
他们从各自的岗位上为轧钢厂探索新时期发展脉搏提供了扎实的经验和锚点。
走出京城,到津门、到钢城、到越州、到边疆……
一批批优秀青年和干部勇于突破自我,敢为天下先,开拓进取,扎根基层。
李怀德在讲话中指出,贸易管理中心要承担起引导者的责任,更要做好大家长的重任。
关心同志,理解同志,要真实反馈和处理办事处提交上来的矛盾和困难。
在发展过程中,道路是曲折不平的,总有一代人要做出奉献和牺牲。
李怀德讲在最后,殷切希望红星轧钢厂艰苦奋斗的历史环境要结束在这一代人的手里。
要给下一代人创造更加优渥的发展空间和丰富的底蕴。
红星轧钢厂是所有人的家,这一代人的辛苦付出和努力不会被忘记,历史会铭记,后代会牢记。
今天是一九六七年的一月十号,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农历新年。
李怀德也是带着李学武一起,给奋斗在一线的,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工作者们道了新春祝福。
相比于李学武的严肃认真,他的讲话要宽容许多,但也富有希望。
参会的管理中心干部和职工很受鼓舞,送他们离开的掌声不断,热烈非常。
庄苍舒知道两位领导在津门都有住处,所以并没安排食宿。
尤其是晚饭,即便是客气着言及有所准备,可李学武依旧是主动婉拒了。
李怀德早有安排,今晚在他家,在那栋别墅里,是有饭局安排的。
——
家宴,自古以来无论贫贱富贵,高门低瓦,最为重视这种礼遇。
王公富贵,大排筵宴,诗书礼易,亭台楼榭。
可以是千人共饮,也可以是雨中对坐,只要是留客,必然为之信任和款待。
就算是再贫苦,也有丰年留客足鸡豚的诗句千年流传。
李怀德要在别墅设宴,款待津门海产总公司的主任韩庆伟,以及业务副总张长明。
似是早有准备,车上他也只是提了一嘴,一路上也没透露具体情形。
甚至办公会议结束,两人乘车往海河对面的别墅去时,也未言及此话题。
直到车停在了两栋别墅的门前巷口处,两人同时下了汽车。
在司机驾车离开后,他这才微笑着对李学武点了点头,道:“是不是要给你说一声恭喜了?”
“哦?呵呵~”
李学武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轻笑一声,抬手示意了别墅方向,道:“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的话”。
“当然,当然”
李怀德欣然迈步走上台阶,沿着石板路往上走,嘴里笑着说道:“我请了做海鲜的大厨子,这一次要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由着李学武推开院门,两人进了院子,这时听到动静的陆姐站在门厅窗口观望过后,便开了门迎了出来。
“先生,李主任”
“陆姐”
李学武微笑着打了招呼,在她同李怀德点头过后,问道:“吴老师还好?”
“是,母子平安”
陆姐微微欠身,道了一声恭喜:“先生是有福之人”。
“是您辛苦了,多谢”
李学武并没有解释那天她来电话,自己为何不赶往津门处理吴淑萍生产一事。
甚至这么多天才过来看望,实在是有些出格。
但作为佣人,陆姐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传统习惯,并没有过问主家家事的多嘴。
这会儿回应着李学武的客气,同时请了两人进屋。
屋里很暖和,楼下壁炉里的柴火烧的极为旺盛,也就是民一时期留下来的建筑里才有的这种西欧风格取暖设施。
李学武家里也是如此,烧着很暖和,但收拾起来很不容易。
你看哈利波特飞路粉那一段就知道了,炉灰飞扬。
海运仓别墅的壁炉没有封闭,是因为顾宁喜欢,也有取暖的作用。
这个时候还没有地暖那一说,就是暖气片都还刚刚起步和流行。
一般人家自然是烧炕,烧火墙子,有钱的要烧活炉,带暖气。
可能是生孩子的缘故,屋里空气有些闭塞、干燥。
炉火噼啪,将屋里的空气快速蒸腾,烘的人脸红彤彤的。
陆姐接了两人的大衣和帽子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嘴里介绍着吴淑萍的生产情况。
这会儿别墅内只有他们几人,李学武倒是没有在意李怀德的态度,满脸兴奋地迈步上了楼梯。
看着急匆匆离去的李学武,李怀德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随后对着陆姐点点头,迈步跟着上了楼梯。
陆姐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谨言慎行地收拾好了门口,给两人准备好了热茶,这才上了楼。
二楼,主卧外面的小客厅里,李学武正抱着孩子在观察着,满眼的好奇和怀疑。
而吴淑萍则是微笑着,目光里充满了温柔地看着这对“父子”。
当李怀德走进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不速之客,冒犯又唐突。
好在是吴淑萍穿着很是得体,即便是在产后的恢复期内,依旧是那副端庄典雅,文气十足的模样。
“还是听海洋提起,如果我不安排,你是不是不来了?”
李怀德看似埋怨着李学武,却也在话里占据了主动,更做了解释。
一切都是我为了你好的模样。
李学武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将怀里熟睡的孩子示意给了李怀德看。
“怎么皱巴巴的,看着一点都不像我呢?”
“呵~”
李怀德在看过孩子后,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要等一两个月吧”。
这么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了吴淑萍身边的茶几上。
见吴淑萍起身要客气,他又轻轻按了按手,示意她不要动。
“是给孩子的,要收下”
李怀德笑着点了点李学武怀里的小娃娃,道:“长的倒是不小,以后有的辛苦了”。
似是感慨他自己,也似是在提醒李学武,不过在说完这一句后,又抬起头问道:“起名了?”
“嗯,家族排序,单名信字”
李学武笑着看了怀里的孩子,像是捧着至宝一般,道:“刚好跟我大哥家的孩子隔了七天,长孙李唐”。
“好名字”
李怀德缓缓点头,道:“宗门李唐,龙盘虎踞,在仁在信”。
夸奖了几句,他便同两人示意了一下,下楼喝茶去了。
房间里,吴淑萍交代过来的陆姐给李主任准备干果,用李学武托人送来的就好。
待陆姐离开后,她这才转回身看向李学武,眼里全是紧张和后怕。
“我刚刚有些忍不住……呼~”
“我知道”
李学武看着她眼泪掉下来,用手扇风眼睛,很是理解地说道:“他可以叫李信,也可以……”
“不,就叫李信吧”
吴淑萍抿着嘴,即便是强忍着,可眼泪还是簌簌地往下落。
此种情形之下,李学武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能有失礼的举动。
看着她哭,只能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等着她整理情绪。
生产后的女人,身体里的内分泌失调,情绪不稳,很容易造成心理疾病。
精神上的压抑,生存环境上的负担,生育过程中的痛苦,都会给女人带来伤害。
因为李怀德,因为时间攻略,李学武利用了这对母子,自然是要为两人负责的。
更不提远在港城的赖家声还在负责银行业务的运营。
等吴淑萍好一些了,他这才宽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必然是阳光的、快乐的,且是拥有完整童年的”。
“谢谢”
吴淑萍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刚刚一想到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拥有真实的姓名,更要对其隐瞒身份,想到远在天边的丈夫,她实在忍不住。
跟李学武道谢是因为对方并不欠她们什么,就算是有所利用,那从学校里把她带出来,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
两人都没有计较过谁多谁少,一直都在说向前看,其实说下来,她更该知足。
她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不受苦难的童年,可以给他最优秀的生活条件,以及物质需要。
最多的,也是最宝贵的,是她的陪伴。
还有什么幸福的事能超过陪伴孩子从出生到成长呢。
更何况他有两个爸爸。
——
一楼,李怀德喝着茶,感受着炉火的温度,惬意又沉醉。
喜得贵子的事,他也曾有过,只是时间太过漫长,已经冲刷掉了这种愉快的记忆。
孩子长大后留给他的只是背影和倔强,再不需要他的管束和威严。
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在反思,是不是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毕竟他也曾如李学武这般,手捧着婴儿,满眼喜爱。
“再添些茶吧”
不知什么时候,李学武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可能就是在他刚刚发呆或者看着炉火出神的时候。
“不喝了,喝多了饿”
李怀德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问道:“感觉如何?”
“呵呵~”
李学武笑着喝了一口热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难免有些激动”。
这么说着,他又放下茶杯略作腼腆地说道:“前些日子我还笑我大哥来着,呵呵”。
“我当年也是一样,毛手毛脚的”
李怀德目光里难得的温厚,好像还没有从回忆中脱离,或者他不想这么快消散掉这一丝残存的快乐。
“唉~岁月不饶人啊~”
两人坐在这互相沉默了好一会,他这才又感慨了一句。
这一句说完,坐直了身子,才算是彻底苏醒了过来。
而李学武也从“喜得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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