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顿了顿,似乎不愿回忆从前情景:
“秋儿抵死对抗,不惜燃烧灵魂……”
两行老泪滚落,老者悲声道:
“我苦苦哀求神宥,总算留她一命……”
“嘿嘿!猫哭耗子!假仁假义!你这种人我老人家见得多了!”漆黑圆盘嗤笑:“乾鸣一!七曜伪神又没降罪于你,你还弄个轮椅装模作样干甚?你们神殿的‘大复原术’呢?”
“梵天在上!”老者当即一声宣颂,虔敬满面,方才低声回答:
“陈创但在,旧事宛然,希望她还能记起罢……”
“圣子殿下当年不也如此么……”老者摇头叹道:
“毕竟兄长去后,人间再无‘记忆水晶’……”
“你不配提议长大人!”人影小心放开女人,立于轮椅面前:
“议长大人是为人间傲然赴死!何等壮烈!为何你却成了神国巨头?!执掌一方总殿?!”
“大势尽归梵天,悖时逆势,智者不为。”
“你身为议长大人的胞弟,身为人族领袖之一,贪生畏死倒也罢了,为何还要背叛同族?!害得婆婆与众多人族强者死不瞑目?!”
“女王陛下冥顽不化,实是咎由自取。”
“乾鸣一!你无耻!我怎会有你这等‘师长’?!”人影双目骤然一片血红,无比疯狂的暴戾气息扑向老者,就像一头择人欲噬的凶残猛兽!
“虚空剑锋”闻声收回,连漆黑圆盘都腾空避了开去,只见一方巨石般的混沌之物蓦然现出,无数条刀锋般的黑白流痕如磨如齿,早已将老者团团围困!
“神恩权杖”激然欲起,流痕只是滚滚一辗,这柄威能近乎“神器”之物就光芒暴失,灰败的杖身上寸寸开裂,声如哀嚎!
“神……坛?”老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依然平静!
人影面上同样黑白揉缠,血红的双目透射出无边腥意,简直就像妖魔降世!
“妖精一脉尽数亡于耳语森林,整族覆灭!我一路走来,人间但凡对抗过神殿的族氏尽皆支离破碎!竟连‘唤灵乾家’都是如此!残留血裔或被充为‘服事’!又或成为‘眷者’玩物!根本世代为奴!乾鸣一!若非是你将暗部资辛合盘交出,他们又怎会被神殿连根拔起?!”
“是我做的,”神坛威压之下,老者连呼吸都愈加艰涩,目光却丝毫没有躲闪!
“‘眷者’、‘服事’、‘神龛’、‘雕像’……这些都是我的定计。”
“为什么?!!!”人影暴怒!
“曾经你说‘要为人间铸就新的规矩’!这就是你的‘规矩’?!”
“确实……”老者费力吐出两个字来,却被漆黑圆盘打断!
“狗屁的‘无双智者’!面具一摘就是虚伪自私之徒!百多年前就看你不顺眼了!小子!让我老人家吞了他!保证渣都不剩!”
老者抬起手,习惯性地伸向权杖,一握之下竟如瓷器般碎开,老者摇了摇头,颤巍巍地搭回扶手,重新说道:
“确实如此。”
人影深吸口气,屋中霎时寒意大起,整个人却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暗部资辛无非都是人间丑陋罢了!”老者恍若不觉,继续道:
“斩不灭、除不净,我已见过太多!”
老者仿佛宣颂一般,抑扬顿挫:
“‘人性’正如杂草,‘本善’是最虚伪的宣言!”
“昔日蓬勃只因内有法典、外有魔天!”
“法典受损不过千年!”
“人间便处处糜烂!”
“秩序到底必须强力来压制!”
“‘律法之道’其实无错,却绝难实现,为何?”
“因为兄长没有压倒一切的实力!”
“也没有悠久寿命!”
“因为‘人间法典’只是死物!”
“无法超凡!”
“故而‘律法’徒有其表!”
“难以拔除人心污秽!”
“人间早晚沦为魔域!”
“不复存在!”
“与其那样,为何不接受梵天征服?”
“至少绝大多数人族性命犹存!”
“至少能免于妖魔血食的运命!”
“换言之,”
“依靠‘法典’、依靠‘契约’、依靠‘暗部’……”
“与依靠七曜吾神有何不同?”
“人间附庸神国,永绝入魔之苦,有何不可?”
腰腹早已挺得笔直,苍老的脸上容光焕发,一道“耀阳”符记缓缓浮现在额头,老者悯然叹道:
“圣子殿下……”
“神国之内,您的举动哪里瞒得过神殿?”
“何况还曾屠戮两位属神!”
“如今这些绥靖举措其实是我所提议!”
“吾神宽宏至极,无一不允!”
“您既回归人间,过往种种何不就此揭过?
“吾神有言:”
“您为‘至善’,本质超凡!”
“只需接受印记,承认人间归属就可!”
“便当与吾神平起平坐!”
“无需信仰!”
“魔天若来,也自有吾神应对!”
“圣子殿下!”
“您意下如何?”
人影盯着老者,目如刀剜!紧咬的牙关中冷冷蹦出几个字眼:
“宁崩神齿!不苟神奴!”
老者再度探出手掌,触摸到那半截权杖,却突然用力一拍轮椅,漠然道: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言尽于此!”
黑白流痕骤然缩紧,老者身上顿时浮出无数条血线!人影居高临下,阴声问道:
“你就不怕我活剐了你?!再让你神魂俱灭?!”
“梵天在上!悉听尊便!”老者昂然对视!
人影紧攥双拳,整个身躯都在激颤,紧接着狠狠轰出,却是劈向身后,粗壮的铁环应声两断!
女人依旧站着,呆滞的双眼根本映照不进这方世界!
“你要带走秋儿?”老者的语气满带讥讽,仿佛换了一张人皮!
“你能照顾她?让她进食?为她净身?”
人影不答,牙关“咯咯”作响,动作却停了下来!
“呵呵!”老者冷笑!
“小子你干嘛去?”漆黑圆盘早已飞至老者头顶,隔着黑白流痕,口涎滴淌!
人影再也不看老者,也未收回黑白,一脚踹破屋门,堂皇离去!
屋外依旧空空荡荡,只有圣光漫罩!
又有一条纤细身影紧紧跟随,怀抱一柄锈剑。
在身后人的眼里,人影此刻巨悲无泪!盛怒难宣!
万分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