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府中柴房挖了个地道直通南城外。
年过五旬的范夫人虽并非大家闺秀,却也是书香人家的小家碧玉,为人乐善好施,温柔贤惠,秉性良善,平日里不小心踩死只蚂蚁还要念经三日,这也是范奇瑞最为看重她之处,虽然他们相守一生,却无儿无女,但范奇瑞也从无纳妾之意,二人感情之深厚可见一斑,只将范夫人妹妹家的儿子沈谷翼当作亲儿子一般,来往甚密。
此刻范奇瑞宠溺地望着身边这个相伴一生的女人,不免露出慰藉一笑,念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憾?”
他站起身来,冲着范夫人柔声说道:“走,带本老爷到后院看看夫人挖的地道去。”
“哎,老爷慢点。”范夫人温顺地应着,伸手小心搀扶着范奇瑞,二人一同向后院走去。
推开柴房那扇略有些破旧的门,地上还隐隐留有些许未曾清理干净的泥土。
范夫人径直走到墙角,伸手拨开一堆码放半人高的干柴,露出地上的一块木板来。范奇瑞忙上前帮夫人一起将那块木板移开,豁然显出一个三尺宽的大洞,里面黑漆漆地深不见底。
范奇瑞蹲下身子,仔细往里探看,就见一个梯子靠在洞壁上,再往下便看不清楚了。范夫人取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一盏油灯,范奇瑞将腿伸下去,小心翼翼踏在洞内的梯子上,反转身子伸手接过夫人递过来的油灯,一路顺着梯子慢慢爬了下去。
“小心点。”
夫人一边叮嘱范奇瑞小心,一边自己也攀着梯子慢慢下了地道......
算起来,这地道足足挖了有两个月时间了,地道口看似不过三尺宽,可只要下了梯子,下面却是非常的宽敞,能并排容纳两人通过,七尺高的男子大可站直了行走。
二人手持油灯,缓缓在地道中前行,先是一路向下倾斜的路,随后便变得平直,大约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地道的地势开始缓慢上升,此刻行走便犹如爬山一般,年轻人或许如履平地,可范奇瑞毕竟已年过六旬,不免有些气喘起来,夫人上前搀着他,柔声问道:
“老爷可是累了?要不要坐下歇歇?”
范奇瑞伸手捶了捶酸疼的腰,摇了摇头,喘息道:
“不、不碍的,唉,老啦,不中用啦,才走上这会儿就、就上气不接下气了你看,夫人、夫人可莫要嫌弃相公老了哟。”
范夫人一边伸手帮他捶打腰背,一边笑道:“相公老了,为妻不也老了呀,相公都不嫌为妻年老色衰,为妻又怎敢嫌弃相公呢?”
她抬眼看了看地道前方,伸手一指,“哎呀,老爷你看,前面这就到了。”
“啊,就到了啊。”
范奇瑞将手臂尽力伸直使手中的油灯尽可能举到最远处,借助油灯那一缕昏暗的光,伸长了脖子眯起双眼,极尽目力向前看去,果然,就在不远处,隐隐绰绰看到有一个梯子竖在那里,显然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道的尽头。
这时的范奇瑞顿时精气神又回来了,骤然兴奋地跟个孩子似地,伸手一把拉住夫人的手,呼道:
“到了,到了,夫人,快走。”拽着夫人便大步向前走去。
不多会儿,二人便到了那梯子下,范奇瑞攀着倾斜的梯子缓缓向上,头顶上部依旧铺着一块木板,他伸出手来轻轻将木板移开了一条缝隙,顿时,白晃晃的日光和一缕阴冷的寒风一同钻进了地道,将范奇瑞那半尺长的胡须吹的飘飞起来。范奇瑞缩紧脖子,顶着冷风再向上攀爬了两步,探出了半个脑袋......
眼前是一棵大槐树,寒风裹挟着干草在树根处肆意飞舞,范奇瑞眯缝了眼打量四周,待看清了外面空旷的田野和身后高大的城墙时,他笑了,笑的很是舒心。随即缩回了脑袋,伸手将那木板又重新盖严实,这才从梯子上慢慢攀爬下来。
夫人伸手扶着他,又替他掸去胡子上和头发上的干草,问道:
“老爷,怎么样?我已经派人装作农夫在城墙外不时地查看地道出口,做好伪装,以防被人发现,如今到处都是枯叶,板子一盖上,一会儿就被落叶覆盖了。”
“夫人有心了,这地道挖的实在是太好了,正是老夫要的,待得天黑,少将军他们人马一到,这个地道便是我们取胜的关键。有劳夫人了呀,夫人不愧是老夫的贤内助啊。”
范奇瑞激动地握着着夫人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说的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一红,露出少女般的羞怯来,一嘟嘴,一扭腰道:
“老爷,都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范奇瑞似是心情大好,见老伴儿似年轻时候一般害羞撒娇,不由得笑道: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夫人,咱回,啊。”说着,牢牢牵着爱妻的手,顺着地道原路返回府中,心中激动,口中说道:
“幸亏咱家在长街中段,若是从城北挖到城南,那没有半年又如何挖的通,如今时间刚刚好啊。”
夫人笑道:“谁说不是呢,恐怕这就是菩萨在保佑咱们宣德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