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没有看清楚这一点,但他的儿子却早就已经感应出皇帝的心。
可惜此时神都城的四城门俱都封锁,普通人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逃出城。
温景随虽猜到了结局,却无力改逆结局,唯有暂时求得柳并舟、将军府的庇护。
他不愿向世子这位‘情敌’低头,但父亲死后,他是家中长子,需要顾全大局,不能因为自己的置气,而不顾母亲、妹妹及家中下人安危。
姚守宁点了点头,心中对他又更添同情。
“你放心,这种艰难只是暂时的。”她安慰道:
“大灾即将降临,‘河神’……”
说到这里,姚守宁不由苦笑了一声。
神启帝作孽不断,迫害忠良,不知有多少像温家这样的受害者此时忐忑不安,而‘河神’的到来本该是灾劫,但对这些人来说,可能也是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
她皱了皱眉,又看向了温景随。
先前他所在方向显出紫气腾腾,其间隐隐夹杂龙气。
姚守宁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句话:天雷震,万物惊。紫气东来,帝王之心苏醒。
这是应天书局里,空山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
据辩机一族的观察、记载,发现人类数千年的传承中,曾有许多紫微星宿命之人,身来有帝王之相,但并非每一个紫微心都会苏醒。
许多人一生浑浑噩噩,纵使有不凡天命,但若无法觉醒,亦一生平凡泯灭于众人。
而另有少数人,抓住了机遇,十分幸运的觉醒,而在觉醒的那一刹,人生便已经截然不同,最终能逆天改命,做出不凡成就。
她若有所思:兴许温景随就是这样的人。
他年少聪慧,如果人生不出意外,兴许便是未来科考入仕,位极人臣,并娶妻生子,过富足却又平凡的一生。
但温庆哲之死刺激了他,温家的灾劫兴许令这位少年成名的天才觉醒,打乱了他原本规划的人生节奏,使他的道路发生偏斜。
他的身上紫气旺盛,龙气逐渐成形,竟已经隐隐生出帝王之相。
姚守宁美眸生光,盯着温景随沉思半晌,正欲说话之时,温景随强压下心中的烦乱,转移话题:
“我家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不说了。”他关切道:
“守宁,我前些天就听老师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遭到妖道挟持?”
“我……”姚守宁察觉出他不欲再提温庆哲之事,只好暗叹一声,忍住心里对他身怀龙气的好奇,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我确实出了点事。”她提到妖王残躯可能会借大庆王朝成员遗体复苏,接着与世子夜探韩王陵墓,最后遇到妖邪埋伏,接着被陈太微相救,继而答应为他办事一一说给了温景随听。
事到如今,许多事情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明日‘河神’到来之后,她会与外祖父共守神都,大战即将来临,她不用再隐瞒自己的能力。
温景随听得十分认真,越是了解姚守宁,他越是沉沦。
在此之前,他隐约猜出姚守宁身怀神异,但他没有想到,姚守宁竟会有这样非凡的力量,及离奇的经历。
他意识到了自己与姚守宁之间的差距。
当温太太听到风言风语,认为姚守宁和陆执牵扯不清,名声有损,想要退婚之时——姚守宁与世子出行是与妖邪作战,两人同进共退,已经建立深厚友谊。
他还试图与世子一争高低之时,两人已经共历患难,彼此携手作战,他拿什么和陆执比?
温景随十分失落,心中刀割似的疼。
但他仍是微笑着听姚守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过往娓娓道来,从她与陈太微打交道说起,提起与陈太微办的事,两人回到了七百年前,了结这位昔日道门天才的因果。
这种种经历传奇无比,听得罗子文频频发出惊叹声。
而温景随的心思则没有放在陈太微的身上,他注意到了姚守宁在这件事中的冷静与果决,善良与聪慧,胆大和心细。
这样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他就没能抓到机会?
也许此时是他与她最后一次坐得这么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兴许将来他再也不会有这样和她共处的时候。
他控制着内心的情绪,悄无痕迹的打量着姚守宁的脸,看她提起这件事时的从容与自信,牢牢将她的神态记在心里。
雨势逐渐变大,马车一路向前。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哒哒’的疾跑声,有人似是在飞速靠近。
“……事情办完之后,他送我回来,正好遇上了罗大哥。”姚守宁恰好也将自己失踪这段时间的事说到尾声,听到脚步声,仰头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罗子文抬头一看,只见一道身影如离弦的箭,直往马车方向冲来。
那人影在矮屋之上飞纵,跑得极快,脚尖点瓦,接着再提气纵起,在雨中留下道道残影,罗子文仰头一看,欢喜的喊了一声:
“是世子!”
陆执收到他放出的烟火信号之后,应该即刻便赶了过来。
他听到罗子文喊声,见到马车,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姚守宁也听到了罗子文的话,她说话声下意识的一止,本能提裙起身,仰头往外看。
她看到了陆执站在屋顶上的身影,也看到了他纵身一跳的那一幕。
这一刻她忘了世子身怀武艺,见他飞纵,不由惊呼了一声:
“小心。”
说话之时,她伸手抓住了车门。
世子在半空翻身,如鹏鸟落地,连水花都未溅起,身体便又如轻燕往前飘了数步,接着在马车前站定。
两人一个弯折着腰站在车中,一人站在车前盯着车里看。
自姚守宁失踪以来,虽说时间过去了六天七夜,可在孟松云的领域之中,仿佛并不受外界的影响,对于她来说,只是与孟松云相处了一段时间,与他说话,跟他一起办完了一件事。
可对陆执来讲,这六天七夜却度日如年,他无心睡眠,吃不下饭,喝不进水,每时每刻脑子里都想着姚守宁。
以往他在姚守宁心目中的印象是非凡的美貌、飞扬的神采,那眉眼顾盼生辉,说话时眼神明亮,带着傲气又带着认真,与不熟的人说话时,时常冷着脸,装出矜贵的样子。
可此时的他嘴唇干裂溃烂,层层灰白的皮间夹杂着血迹,他的眼睛下方甚至冒出了眼袋,嘴唇四周出现了胡子,整个人似是憔悴无比。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失去了光泽,眉眼间的骄傲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焦虑、无措,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状态出了很大的问题。
他站在马车面前,没有理睬坐着赶车的罗子文,也自然忽略了坐在车上的温景随。
陆执的眼神都像是失去了焦距,与先前悲伤欲绝的温景随一样,自当日姚守宁与陈太微离开后,他便陷入了焦虑不安的自责里。
自责自己学艺不精,自责自己这些年不够努力,弄丢了姚守宁。
他不知该如何与姚家人交待,当日回去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看柳并舟的眼睛。
这几天里,他时常出现幻觉,好像偶尔听到姚守宁在脆声声的喊他,但当他欣喜若狂回头时,却并没有发现姚守宁的身影。
身边人都很担忧他,甚至柳并舟都劝他不要如此激进,要平心静气的找寻。
可他不敢松懈。
他怕姚守宁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在去救她,他怕自己稍去晚了一步,便使自己永生永世失去了和姚守宁再见的机会。
此时姚守宁站在他的面前,世子却不敢呼吸。
他担忧这一切又只是一个幻觉,只是众人担忧他精神出现状况而哄他开心。
“世子?”
姚守宁小声的喊了一句。
陆执这才身体一震,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眨眼时胆颤心惊,深怕自己这一眨之下,眼前的姚守宁又像以往的幻像一样消失——自己可能并没有听到信号弹飞天而起,也没有赶过来碰到这辆马车,更没有看到车里坐着的姚守宁与温、温景随?
世子大惊失色。
他看到姚守宁也就算了,为什么会看到温景随?他用力眨眼睛,眼前的景像并没有消失。
陆执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眶酸涩。
已经数日没有合眼而酸胀无比的眼睛此时迅速泪水泛滥,他望着姚守宁,伸手去碰她的手。
她下意识的反手将他抓紧。
他指尖冰凉,抖个不停,在被她抓住的刹那,迅速与她十指交扣,将她的手掌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守宁!!!”
世子大喊出声,伴随着喊声,泪水决堤。
“守宁!守宁!守宁!”他抱住姚守宁的手,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大哭出声。
“……”姚守宁被他吓了一跳。
“……”温景随既是酸楚,又是无语。
他死了爹,也很伤心,可他在与姚守宁碰面的刹那,强忍悲伤,借着雨水才哭,深怕在姚守宁心中留下自己懦弱、无能的印象。
哪知陆执一来便哭得如此大声,半点儿威风也无。
最令他有些生气的,是他伤心异常,可姚守宁却谨守礼仪,递给他帕子,保守两人之间的边界。
而陆执哭得没有半分男子汉的气概,但姚守宁却任由他抓着手,甚至温言细语拍他背。
虽说早就已经知道自己与陆执之间的差距,可当他真的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时候,温景随的心中又是刀割似的疼,甚至隐隐后悔自己的过于克制。
如果他也像世子一样哭,姚守宁会不会……
“守宁,守宁,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世子泪流不停,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焦虑、后悔、自责及害怕等所有情绪一一倾泄。
姚守宁任由他抓握着自己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感受着世子脸颊的冰凉与泪水的温热。
她共情心强,越发给感应到此时世子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