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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内书房
崇平帝为了防备皇位传承出现意外,决定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呆在内书房里。
此刻,内书房的一方软榻上,崇平天子静静躺在床榻上,那张瘦弱、黢黑的面容上,脸颊两侧凹陷下来,周身似是笼罩着一股衰败和萎靡不振的气息。
这位帝王,如今也渐渐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崇平帝忽而开口问道:“戴权,宫中的护卫都换过了吧?”
戴权垂手而立,道:“回陛下,已经换过了。”
“太后那边儿可曾派人知会?”崇平帝声音沙哑而虚弱,又问道。
“陛下,奴婢已经知会了太后娘娘,这会还没来。”戴权道。
就在这时,外间的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快步进得厅堂,禀告道:“陛下,太后娘娘驾到。”
不大一会儿,就见几个内监和嬷嬷簇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进入殿中,这位大汉帝国最为有权势的贵妇。
此刻,那张白腻、慈祥面容上似是现出丝丝缕缕的哀戚。
“皇儿。”冯太后举步进入四四方方的暖阁,慈祥而和煦的目光关切地看向崇平帝,柔声道。
说话之间,近得前来,一下子握住崇平帝瘦成枯树枝的素手,说道:“皇儿,现在是怎么了?”
心头不由一惊,分明也被崇平帝冰凉的手,一下子给震惊到。
所谓人之将逝,身体渐凉。
崇平帝当真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崇平帝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几许中气不足的虚弱,温声道:“母后,皇儿只怕已经时日无多。”
冯太后一时间鼻头发酸,那张白净苍老的面容上,可见老泪纵横,沿着脸颊横流,颤声道:“皇儿,何出此言?”
对于老妇人而言,刚刚经历丧夫之痛,如今却要再次经历丧子之痛,心头苦痛可想而知。
崇平帝容色微顿,声音也有几许哽咽,道:“母后不必悲怆,儿臣此生于国社,无愧于心,唯独对不住梓潼与您。”
冯太后心头一惊,颤声道:“皇儿,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
崇平帝又叙道:“儿臣决议立楚王为储,肩挑祖宗打下的基业,还请母后看顾后宫一二。”
冯太后闻听此言,目光担忧不胜,颤声道:“皇儿,立储不以立嫡,岂非取祸之道?”
“魏王虽贤,然膝下无子,梁王虽为梓潼所出,但性情乖戾,心胸狭隘,八皇子虽聪敏过人,但尚在冲龄之年,而洛儿尚处襁褓当中,楚王虽然性情刻薄、忌刻,但有帝王之心性,可保我大汉社稷万年不失。”崇平帝道。
冯太后眉头皱了皱,不以为然,道:“我瞧着那楚王倒不像是温良恭让的,能否为盛世之君?还是得选宽宏雅量的圣君才是。”
这位冯太后也是久居深宫,政治智慧并不低。
崇平帝闻听此言,苦笑了一声,道:“如父皇那般?宽以待下,贪官污吏充塞上下,纵然再有隆治中兴,也是盛极而衰罢了。”
冯太后:“……”
她这个皇儿,就是什么都明白,所以才会如此忧劳成疾。
其实,如果按照平行时空的雍正立储,那么崇平帝的立储,恰恰是雍正对选择弘历的纠正。
崇平帝道:“母后,如今,朕用楚王而非魏王,梓潼与宋家势必不能忍之,宫中还望母后坐镇,以定大局。”
冯太后“嗯”了一声,定了定心神,道:“皇儿放心就是,宫中一切交给母后就好。”
其实,冯太后也不大喜欢宋皇后这个儿媳妇儿,但是,念及崇平帝,终究给着几分薄面。
崇平帝此刻沙哑声音当中,就带着一股帝王末路的悲情和苍凉,说道:“朕无愧于大汉社稷,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万兆黎民。”
说话之间,中年帝王又是剧烈咳嗽起来,就在梁柱之畔恭候侍立的戴权,迅速近前,拿过帕子,递将过去,关切说道:“陛下。”
“皇儿。”冯太后拿过帕子,凑到近前,给崇平帝嘴角擦了擦,将其血迹擦干净,道:“皇儿这一辈子,真是为了天下操碎了心。”
崇平帝轻咳了下,叹了一口气道:“倒也不知后世之人,如何评价于朕?”
相比隆治帝的一生,崇平帝的一生,可以说是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励精图治的一生。
当然,先皇隆治帝也得了高宗的庙号。
在陈汉历代皇帝当中,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高宗康皇帝,也就是隆治帝。
而高宗因赵九之故,往往则有明褒实贬之意,而康这一谥号,更是将隆治帝的生平囊括包含。
安乐抚民曰康,当然,还有好乐怠政曰康。
冯太后宽慰道:“这些是臣下所议,而皇儿乃为中兴之君,兢兢业业,继往开来,百年之后,当得美谥。”
崇平帝咳嗽了一阵,放下帕子,说道:“母后,那些文臣多半是要给朕世宗之号了。”
世宗有一说是帝系偏移,但很有可能是某种巧合。
有的时候,帝王功绩不卓,德行不著,再用美谥更具讽刺之意,这也是后继之君往往不停给祖先涂脂抹粉,文官集团的阴阳怪气。
自唐宋之后,谥号越来越长,且都是美谥,而文臣也就只能在庙号上表达对君主的评价。
冯太后想了想,说道:“皇儿在位之时,开创新政,收复辽东,祖有功而宗有德,如以母后来看,皇儿来日当为烈祖。”
崇平帝苦笑了一声,道:“烈祖吗?几如曹魏明帝,生前而定庙号,只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魏明帝曹叡,生前给自己定了烈祖的庙号,给曹操、曹丕都上了庙号,直接把庙号之制玩废,从此拉开帝王都有庙号。
冯太后叹了一口气,苍声说道:“皇儿,是非功过,皆由后世评说,你又何必在意这些?”
崇平帝一时之间,默然不语。
冯太后目中现出几许怜惜,柔声道:“皇儿,还是好好将养身子,皇儿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
母子两人叙了一会儿话,天色赫然渐近傍晚时分,冯太后也没有多做盘桓,离了含元殿内书房。
……
……
福宁宫
在用罢午饭之后,贾珩与咸宁公主坐在一块儿,小两口手拉手,话着家常。
咸宁公主正将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秀挺、笔直的琼鼻轻轻耸了耸,柳叶修眉下,晶然美眸莹润流波,嗔怪说道:“先生,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怎么一身的胭脂水粉味道。”
也不知是与谁的欢好气息。
贾珩这会儿,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无奈说道:“早上出门时候,你潇潇姐非要缠着我。”
嗯,这个时候只能拿潇潇来做挡箭牌了。
虽然潇潇不再望风,但哪里都有潇潇的身影,无处不在。
咸宁公主修丽双眉下,眸光涌动着狐疑,暗道,真的是潇潇姐?潇潇姐她可是从来不用这种香料的。
贾珩轻轻拉住咸宁公主的纤纤素手,转眸而视,看向那张明媚、丰润脸蛋儿,柔声道:“咸宁,最近宫中有些不大太平,你在福宁宫,不要胡乱走动。”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旋即,心头一惊,问道:“先生,怎么了?”
贾珩轻轻抚过丽人隆起成球的小腹,目光幽远几许,道:“你这两天就知道了,圣上那边儿已经重新启用甄家,东宫之位渐渐尘埃落定了。”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那张香肌玉肤的脸蛋儿神色倏然一变,语气当中担忧不胜,说道:“那魏王兄那边儿……怎么办才好?”
贾珩道:“魏王膝下无子,圣上也是不得不为之。”
咸宁公主春山如黛的柳叶细眉之下,那双莹澈微微的美眸中蕴藏着担忧之色,关切道:“那母后那边儿该怎么办?”
生了三个孩子,然而一个都没有继承皇位,这要怎么说才好,只怕母后早已伤心不已。
贾珩道:“圣意如此,娘娘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甜妞儿当初提出的拥立魏王,其实还是有一些可行性的,但他可能要承担骂名。
因为他是托孤之臣,却没有遵从天子的旨意,在这个忠信赤诚的时代,是要被人唾骂的。
咸宁公主翠丽几如青烟的柳叶修眉下,美眸莹莹如水,柔声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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