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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金陵府
已是十二月上旬,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雪,推门所见,天地皆白。
青墙雪檐的四四方方庭院中,一株梅花树傲立霜雪,含苞待放,南国的雪落在枝头,于瑟瑟冷风中寒香自来,那瘦弱小巧的雪梅愈有几分妍丽可爱之态。
后院,厢房之中热气凝结在雕花玻璃上,倏而为簇簇霜花,洁白如羽。
而在朱红帷幔遮蔽的床榻上,坐着两个身穿宽大衣裙的丽人,正在一起说着话,膝上盖着一双薄毛毯。
“姐姐,昨个儿的飞鸽传书说,兰妹妹和溪妹妹已经到了神京。”甄雪放下手中的三国话本,温宁眉眼间满是思念。
因为北静王已经前往杭州、福州整饬两地水师,已经怀了孕的甄雪最近时常到甄晴府上居住。
甄晴闻言,玉容微冷,弯弯秀眉之下的清冽凤眸莹莹如水,道:“这眼看都快过年了,他多半是不会回来一趟了。”
说着,玉颊微白,连忙拿起一旁的手帕,掩嘴干呕不止。
过了一会儿,丽人雪颜之上涌起恼怒之色,啐骂一声说道:“这个混蛋,害人精!”
甄雪已经见怪不怪,显然这段时间听着甄晴啐骂了贾珩不知多少次,轻声道:“姐姐,再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甄晴怀胎有一个半月,已经见着孕吐,这几天自觉格外喜欢吃酸,甄晴心头存了十二分的欢喜。
甄晴道:“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和妹妹能遭这么大的罪?都怨那个混蛋。”
这是那个混蛋的长子,他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她们娘俩儿,这如画江山都是她肚里的胎儿的。
甄雪看向丽人,轻轻叹了一口,白腻脸颊更见珠圆玉润,声音酥软柔糯:“我这两天看邸报说,京中和议之声愈发势大了起来。”
甄晴道:“树大招风罢了,妹妹,邸报上有没有说他回京封了什么爵?”
甄雪柔声道:“最近的邸报还没有记载,许是回京未久,想来也就这几天了吧。”
甄晴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狭长凤眸中带着期待,柔声道:“一个二等侯怎么是跑不了的,说不得能封个一等侯。”
那个混蛋没有多大,这般势头下去,来日势必位极人臣,又是在年富力强之时,宫里的父皇岂不猜忌?那时候就是她的机会。
辅幼主,摄国政,她临朝称制……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隔着一道垂挂的棉布帘子将甄晴的思绪打乱,唤道:“王妃,楚王殿下过来要见王妃。”
自从甄晴怀孕以后,楚王为之重视倍加,频繁过来探望,当这几天孕吐反应一出,喜脉确诊无误,楚王更是欣喜如狂。
但前面几天,甄晴都以身子不舒服不去见着。
楚王也不敢作恼,只是愈发陪着小心。
甄晴蹙了蹙修丽的秀眉,凤眸清冽闪烁,柔声说道:“等会儿我去见他。”
此刻,内宅厅中,周围的女官和丫鬟垂手而立,而一张漆木小几旁的梨花椅子上,楚王陈钦一袭蟒服玉带,正襟危坐,手中茶盅热气腾腾,俊美、白皙的面容上流溢欣然之色。
上天待他陈钦不薄,刚刚丢了一个儿子,又送给他一个儿子。
“王爷,王妃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嬷嬷挑帘进来说道。
楚王闻言,按捺住心头欣喜,循声望去,看向那丽人,不由神色微怔。
甄晴一身雪白翻领狐裘,雍容雅步,秀发云髻巍峨,饰以凤钗珠翠,衬托得肌肤白腻,仪容秀美,许是因为有着身孕,原本冷艳、俏丽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多了几分珠圆玉润之态。
“王爷寻我有事儿?”甄晴柳眉细长而秀气,凤眸清冽,平静那青年王者一眼,问道。
随着时间过去,原本的怨恨早已深深埋在心底,起码表面上看去,甄晴并无什么异常。
但正如通灵宝玉一般,虽看似坚固依旧,但其上已然现出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纹。
看向那丽人,楚王难免有些心虚,迟疑了下,说道:“快要过年,父皇那边儿召我回京,王妃是随我一同回去,还是在金陵养胎?”
甄晴蹙了蹙眉,近前而来,道:“王爷,我现在这般大着肚子,如何能长途颠簸?”
她留下金陵先将孩子生下来为好,有了孩子,不管是面对那个混蛋还是眼前之人,底气才能足一些。
楚王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是这般意思,明年开春以后,我再向父皇告假,出京再看王妃。”
甄晴看向楚王,玉容默然片刻,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王爷,此行回京当以大事为计,妾身在南方金陵会为殿下祈福的,如殿下有事可以书信相询。”
可以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只要想演你,能把你演的团团转。
楚王闻言,挺拔身形震了震,看向对面的丽人,目光怔怔,喃喃说道:“王妃,我,我……”
王妃果然还是不计前嫌,或者说王妃有了孩子以后,对先前之事也释怀了许多。
他那天……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甄晴玉容微微,柔声道:“王爷,旧事无须再提,一切往前看吧。”
以后终归要借重王爷身份,不能将关系闹得太僵,既然终究有人来缓和关系,那就让她先来吧。
楚王重重点了点头,道:“王妃,听宫里一些说法,我明年可能要执掌兵部中事,如今兵部侍郎施杰前往军机处理事,兵部还缺一位处置日常事务的堂官,我会积极绸缪此事。”
甄晴道:“兵部的确是好去处。”
楚王看向丽人的小腹,目中喜色难掩,说道:“王妃最近要保重身子。”
夫妻两人说了会儿话,楚王这才告辞离去,而甄晴则神色幽幽地返回后院厢房。
甄雪起得身来,看向那面色如霜的丽人,问道:“姐姐,楚王兄来寻姐姐什么事儿?”
甄晴目光幽幽,落座下来,轻声道:“要回京了,和我说一声。”
甄雪道:“那姐姐……”
“我在金陵安胎、养胎。”甄晴轻声道。
这时,外间听到嬷嬷来禀道:“王妃,歆歆过来寻着娘娘。”
不大一会儿,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小萝莉,进入厢房,看向甄雪道:“娘亲,大姨。”
“歆歆过来了。”甄雪伸手过来抱着水歆,轻声说道:“歆歆。”
“娘亲,干爹最近有没有信寄过来?”水歆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一笑现出两个豁牙,小姑娘最近显然正在换牙。
甄雪柔声道:“你干爹还没寄送消息过来。”
甄晴笑道:“这丫头这么喜欢和你干爹待在一起,早知道让你随着一同进京去了。”
在甄晴与楚王叙话之际,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云鬓散乱,素颜朝天,因为担心影响孩子,倒并未化妆,此刻坐在床榻的炕几上,转眸看向正在紫砂壶、红泥小炉转悠着的丽人,问道:“元春,最近可有消息?”
“上次飞鸽传书说,这两天应该就到了京城,算着时间,应该到了。”元春柔声说着,提着茶壶斟了两杯茶,朱砂瓷杯质地细腻,色彩红艳。
晋阳长公主闻言,美眸看向窗外闲庭几做飞花的小雪,微微抚着小腹,语气怅然道:“这几天也没见一封书信什么的。”
元春轻笑了下,道:“上次珩弟在洛阳,不是给殿下写了一封信。”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这都多少天了,就不能刚离开那会儿,每天写一封,本宫平常也能解闷。”
元春:“……”
晋阳长公主一手支颐,思量了下,说道:“元春,楚王妃好像也有孕了。”
元春轻声道:“说来也巧,就是楚王到了南方以后的事儿,楚王世子那边儿出了事儿,楚王妃就有了,她是个有大气运的。”
当初也曾是有着来往的闺蜜,现在两人际遇截然不同。
晋阳长公主秀眉凝了凝,玉容现出一抹幽思,须臾,似感慨似疑惑说道:“听怜雪说,北静王妃甄雪也有孕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也太巧了。
但任凭丽人脑洞再是大开,也不会想到……三槽同马。
元春柔声道:“北静王前段时间从京城过来,最近倒是去了杭州。”
心头其实隐隐有些怀疑,但终究有些不确定。
反正怀孕都是她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晋阳长公主想了想也觉得毫无头绪,也没有细究此事,而是问道:“甄家的各种铺子还有产业都收拢折卖了了吧。”
“年前儿的账簿都清点完了,一些产业和铺子也由内务府接手整顿。”元春轻声道。
“快过年了,宫中内帑各处都急着用银,从金陵内务府拨付六十万两银子,递送至京,以便宫中开销,另外再将甄家抄检出的一些物件,挑一些好的递送至京。”晋阳长公主柔声道。
元春应了一声是。
……
……
神京,晋阳长公主府
已是傍晚时分,暮色沉沉,太阳落下以后的西北大地朔风如刀,温度下降很快,似庭院中连绵的房舍也冻僵了一般,青砖黛瓦在冷杀萧肃的天地间为漆黑夜色笼罩,渐渐看不清轮廓。
而室内帷幔四及的床榻上,热气混合着香气以及别的气息萦绕室内。
贾珩躺在船上,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说道:“天色不早了,咸宁,让下人准备一些热水,我洗洗澡。”
经过先前的一番折腾,真是风里来,雨里去,浪里白条。
咸宁公主娇躯仍在轻轻颤栗,额前的一绺秀发垂将下来,遮掩住左侧脸颊,随着少女螓首微动,似轻轻抚着滚烫如火的红晕。
咸宁公主眉眼春韵溢散,愈见艳丽之态,而那颗泪痣在玫红气晕的影蔽下愈见俏丽,柳眉下的清眸微微睁开一线,软声道:“先生,不在这儿吃饭吗?”
贾珩道:“不吃了,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咸宁公主轻笑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婵月,道:“婵月妹妹,别羞了。”
李婵月此刻在里间,埋在棉被中的螓首,云髻散乱些微,轻轻抚着湿漉漉的衣襟,一开口,声音中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腻流转,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表姐随你去锦衣府,我也随着过去,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贾珩道:“婵月,这天这么冷,你跟着去别冻着了,再结冰了。”
方才与婵月闹了一阵,咸宁非要捉弄着婵月,故意喊着……婵月这个老实孩子还真应了几句。
李婵月:“……”
啊啊,什么叫结冰了,小贾先生这叫什么话?
咸宁公主忍俊不禁,捏了捏李婵月滚烫余火尚在的脸蛋儿,问道:“先生不是说要去军器监看看?”
“明天还要朝会,估计要过两天了。”贾珩起得身来,从小几拿过一杯茶盅,喝了一口枫露茶,压了压口中的甜腻。
暗道,这样下去不会得口腔癌吧?
咸宁公主凝眸看向那少年,目光依依不舍,柔声道:“那我和婵月就不送先生了。”
贾珩应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收拾收拾,别着凉了。”
这时,女官准备了热水,唤着贾珩,贾珩也就没有再多留,前去沐浴更衣。
贾珩返回宁国府,刚刚在外书房坐定,晴雯道:“公子,薛家姨太太来了,说是寻大爷有些事儿,现在人在后院内厅呢。”
薛姨妈在秦可卿问起之时,给出的借口倒是薛蟠之事,而并非是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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