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帝目光阴沉,冷声说道。
这北静王真是识浅才薄,不说让其带兵出征,连整饬军务都做不好,有失水家先祖颜面。
在陈汉开国之初,在四王八公中,尤以北静王最为功高,但到了水溶这一代,竟连整军都做不好,有贾珩这等珠玉在前,崇平帝自然对其大失所望。
贾珩想了想,建言道:“圣上,还需得再行拣选军机要员,前往二军镇查问才是。”
崇平帝沉声道:“水溶在大同城中,连大同实额兵丁多少都没弄清楚,现在缺额几何,朝廷不得而知,连再行申斥整顿的名义都没有,彼等边镇将门,势力盘根错节,未得师出有名,又不好轻动,朝廷对此也只得暂且忍耐。”
当然,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贾珩没有在中枢坐镇,又抽调八万京营大军前往中原平乱,自然顾不得边镇。
直到贾珩以京营速定中原,边镇将门心神震动,原本还有些抗拒的宁夏、固原等军镇,在南安郡王、保龄侯的威逼利诱之下,选择与朝廷合作,清查空额,裁汰老弱,起码表面上的兵丁数额补齐了七八成。
而大同、太原两镇却以兵员皆为实额实饷为借口,对北静王的督军整训,虚以委蛇,敷衍塞责。
而北静王自认没有完成整饬武备的差事,也担心回京以后,有损军机大臣、一方郡王的体面,也没有上疏请求回京复命,事务一下子僵在原地。
贾珩道:“圣上,边镇将门自行其是,骄横跋扈,非止一日,圣上无忧,等再不久,臣领京营之兵开赴大同之时,再行整饬。”
崇平帝道:“子钰有何高见?”
贾珩道:“蓟镇、宣府,有李阁老亲自坐镇,大体无忧,而大同、太原两镇,微臣也不能让其为敌所趁。臣以为,对东虏动向当提前有所防备,而不能被动迎敌,如果胡虏真从宣化、大同攻我,我方可有心算无心,谋求胜局。”
不等崇平帝相询,贾珩想了想,说道:“圣上,臣派往濠镜之地的锦衣探事递送来消息,已与濠镜之地的红夷搭上了线,寻找到红衣大炮以及其他火铳,臣以为可重金礼聘相关匠师至神京,并购买一定数量的红夷大炮,以为守御城池之用。”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目中现出几分迟疑,问道:“子钰,这红夷的大炮与火铳,当真有惊世之威?”
这位中年帝王曾和贾珩提及过火器等军国利器,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人。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圣上,以之守城,有毙敌惊马之效,臣以为用来守御城池,可谓军国利器,当然别的也离不得将校用命,士卒效死。”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那就引进红夷大炮以及相关火铳之技,我大汉京营原有神机营,想来夜能很快熟练操持火器。”
“圣上,引进火炮、火铳,尚需不少银子,而且火炮、炮弹多为消耗品,还是要尽量在军器监引入匠师,自产自用。”贾珩说道。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说道:“子钰也知,这几年国库也没有多少银两,京营军饷过半都由内务府统筹,想要购置大量火炮、弹丸,还得另辟财源才是。”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虽说有不停抄没浮财,但也没少花费。
贾珩道:“臣之意也是如此,扬州那边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不能将税收加到普通老百姓头上,那么就只能在商人头上,正如严阁老所言,自来听说种田的造反,没听过商人能够造得了反。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朕这段时日寻个契机,下旨派你南下,不仅是革盐法之弊,还要查清历年运库结余,追剿亏空,以馈军饷。”
对扬州运库的藩银亏空,甚至太上皇在位期间在织造府留下的烂账,崇平帝御极多年,自不会一无所知。
甚至在红楼原著中,太上皇驾崩以后,就进行了大范围的抄家。
贾珩道:“圣上圣明,臣正有此意,去扬州整饬盐务,搜括军费,顺便南下引入濠镜之地的匠师以及火炮,以济对虏战事。”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面容线条较之以往削瘦的少年,声音温和说道:“子钰,你刚回来,就又要南下,也太奔波劳苦了一些。”
贾珩正色道:“臣蒙圣上慧眼简拔,以未及弱冠之龄而统帅京营虎贲,与闻国政,执掌枢密,既肩负对虏作战,自要忠于王事,况微臣背后是圣上,是大汉的亿兆百姓,何敢言苦?”
虽钟爱雪子,乐而好学,但家事国事天下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崇平帝闻听少年之言,心头微震,看向目光坚定的少年,道:“子钰少年意气,既存此志,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了。”
不愧是被他挑中为女婿的人,只有这样的少年郎才有资格尚公主。
贾珩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辈,刚刚有着戡乱中原、抗洪江淮的功绩,自是给崇平帝以一种强烈的信服力。
“圣上,对虏之战,臣不能输,圣上也不能输,大汉立国百年,经辽东之败后,再也经不起一场大败了。”贾珩沉声说道。
听着贾珩所言,崇平帝目光有着几分复杂,感慨道:“子钰说的对,朕和你都输不得啊。”
说着,拉过贾珩的手,这位中年帝王似动了真感情,声音低沉说道:“朕自继位以来,举目所见,弊政丛生,边事糜烂,朕虽有中兴大汉、开万世之基业之志,然天下之事,千头万绪,成难败易,直到遇卿,才如鱼得水,无往不利,子钰为当世英杰,怀王佐之才,可实心用事,建功立业,荣华富贵,青史留名……总之,如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这是一位帝王的承诺。
可以说,贾珩自出仕以来,以一人之力辅佐崇平帝整军经武,巩固皇权,而京营在河南、江淮的表现,也已证明大汉军力回复,无疑让崇平帝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现在可以说,就差……一场对虏胜仗。
甚至崇平帝隐隐觉得哪怕是如卫青匈奴数百,甚至不胜不败,打个平手,就已是心理预期,原也没一下子想着什么大胜仗。
再是急于求成,也知道军国大事不能操之急切。
贾珩面色微动,道:“圣上之言,于臣重若千钧,臣惶恐不胜。”
方才,他只是顺势表一下类似“下命令吧!”的决心,谁知崇平帝动了真感情,不过帝王的承诺,当时听听也就算了。
不过,说来也有几分古怪,他当初曾在心底说过,如天子不负他,他也不负天子……
崇平帝这边儿想起盐商,目光微冷,心头也生出几分紧迫感,道:“既是这般,扬州盐务那边儿的确不能小火慢炖了,需得快刀斩乱麻。”
打仗需要钱粮,现在朝廷户部显然不能支撑一场战事。
念及此处,说道:“子钰,再等几日,你就南下。”
贾珩道:“那臣近些时日,就准备准备。”
去扬州先行整饬两淮盐务,为之后的对虏战事积蓄钱粮、军械,倒不至于血洗两江官场。
“对了,咸宁回宫之后,昨个儿还提及伱,你若得暇,也可去看看她。”崇平帝忽而想起一事说道。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微臣……等会儿去看看。”
当着人家老爹的面,去拱水灵灵的白菜,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崇平帝看向略有几分扭捏的少年,轻笑了下,说道:“你和咸宁之事,朕也不好说什么,朕等着你建功立业,唤朕父皇的一天。”